侯景之乱与长沙兵燹之灾

萧宝卷的东昏政权覆没以后,西台的萧衍控制了荆湘上流重地,兵强马壮,帝业大成,遂于齐中兴二年(502) 四月正式称帝,改元天监,建立梁朝,史称“萧梁”,萧衍即为梁武帝。湘州从此又改隶萧梁政权版图。

萧梁开国之初,湘州建置仍沿袭南齐的规模。但不久后,由于梁武帝为满足南北各士族、寒族地主的利益,大量增设州、郡、县,以安插数量激增的官员,湘州的行政设置随之一变,州内设州,郡内有郡,甚至一县之内也设州置郡,混乱不堪。天监六年 (507),梁武帝分湘、广二州之地设衡州,湘州的始兴、临贺二郡被划出。天监十年 (511)以后,萧梁王朝又分桂阳郡设郴州,分始安郡设桂州,分长沙郡设罗州。此外,衡阳郡的益阳县分出一个药山郡(今沅江市),长沙郡分出湘阴(后又分设出岳阳、玉山、湘滨三县)、吴昌、罗三县,新置了一个岳阳郡(今泪罗、湘阴、平江三市县地)。于是,终梁之世,湘州仍辖10郡,治所为临湘县,而长沙郡辖县只留下了临湘、浏阳、醴陵、建宁4县。

萧梁时时期的长沙王共有四位。萧懿(?—500),字元达,因被诬谋反而乐昏侯萧宝卷赐死,梁武帝称后,追封其兄萧懿为长沙王。萧衍追封后,王位以其长子萧业嗣。萧业,字静旷,天监元年(502)袭父懿之爵位为长沙王,普通七年(526)逝于长沙王任上。其子孝俨,字希庄,嗣位为萧梁第三代长沙王,通于文学。去世后,由其子眘嗣位,为萧梁第四代长沙王。

南朝萧梁初,湘州屡经齐末战乱,人烟稀少,一片荒凉,有幸遇上了几位勤政廉洁的官员。

杨公则是萧梁王朝的第一任湘州刺史。他虽为武将,但性情宽厚,为政不苛,在长沙奉行“轻刑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使流落四方的百姓纷纷归来,湘州从此“户口充复”,社会又安定下来。杨公则为官清正,自奉廉洁。湘州自宋、齐以来,官场腐败,贪贿成风。新任刺史上任,往往有人前来贿赂以求取州署的职位,刺史即可乘机大捞一把;而刺史、太守离任,地方又必有丰厚的赠遗,称为“送故”。但杨公则到长沙时,公开选任州署吏职,将贿赂拒之门外;于天监三年 (504)奉调入京时,接任的刺史一到,杨公则“乘二舸便发,赍送一无所取”。

杨公则去任以后,70岁的夏侯详接任湘州刺史。夏侯详也是萧梁的开国功臣。他早年当过县令,“治有异绩”,“善于吏事”,也是一位操守廉洁、勤于政事的官员。他在湘州4年,用人行政,颇“为百姓所称”。夏侯详为人谨慎,心怀坦荡,常以“不为福始,不为祸先”自勉。据史籍记载:当时,湘州城内临水有一山,峻峭挺拔,老人传说“刺史登此山既代”,意即将免官去职。因此,历任刺史都不敢到这山来。而夏侯详无所顾忌,特地在此建造了亭、台、楼、榭,经常邀请僚属们前来聚会,以表白自己的谦退之志”。

萧梁后期,政治日益腐败,诸王骄横不法,官吏贪贿公行,然而任湘州刺史的张缵却是一位值得称道的人物。张缵,字伯绪,出身范阳(今河北涿县)寒门。自少好学,颇有文名;性格轻傲,不畏权贵,为政清明。大同九年 (543) 春,受命为湘州刺史的张缵,从建康启程,溯江而上,诗情溢怀,写下《南征赋》一首,描绘沿途的景色,叙述各地的人文历史,于湖湘、长沙更有精彩的描述。到长沙后,张缵不辞疲苦,整理州务,访问乡老,抚恤黎民。郡县“慰劳”上司的陋规一律废止,衙门的病老吏役、关市巡戍人员“一皆省并”。张缵的政声、治绩很快就传遍了湘州10郡。其时,零陵、衡阳等郡的深山老林中居住着被称为“莫徭蛮”的民族,他们生性强悍,向来不服官府的苛政,自张缵来湘后,即闻风归服。张缵治理湘州4年,流散的百姓自动归来,全州“户口增益十余万,州境大安”。

然而,就在张缵主持湘政之时,危机四优的萧梁王朝发生了南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大乱。先是北方降将“侯景之乱”,紧接着萧氏诸王群起争夺帝位,湘州重镇长沙又是首当其冲,演出了萧绎、萧誉叔侄激烈相争的一幕。

萧梁太清二年 (548),张缵任满,改任雍州刺史,以代岳阳王萧詧。湘州刺史一职,梁武帝起初以其第六子邵陵王萧纶担任,后任其孙河东王萧誉。萧纶其时20余岁,萧誉为已故太子萧统即著名的昭明太子之次子,年纪更轻。张缵自恃才望,从来就看不起这班少年王侯。萧誉来长沙上任,他迎候欠恭,“资待甚薄”。萧誉因此怀恨在心,亟图报复。按当时的制度,前任刺史离任,必须待新任刺史到任以后,办完交接(时称“付度”)才能转赴新任。萧誉却百般刁难,其始借口有病不见,随后又搜括州府各种琐碎事务,将之留住不放。

是年八月,侯景之乱(又称太清之乱)爆发。侯景本为东魏叛将,被梁武帝所收留,因对梁朝与东魏通好心怀不满,遂以“清君侧”为名,在寿阳(今安徽寿县)举兵反叛,十一月攻入建康。次年三月,攻破台城(宫城),掌控梁朝军政大权。侯景之乱发生后,虽有江、湘、郢、雍等各州起兵勤王,但建康宫城被攻陷,梁武帝被幽禁,不久活活饿死。早就觊觎帝位的萧氏诸王纷纷跃起,展开了激烈的夺位之战。湘东王萧绎在诸王中势力最强,而已投靠他的张缵对萧詧、萧誉兄弟正恨之切齿,更想藉此机会一洗前怨,遂积极为之出谋献策。因此,萧氏诸王这场帝位之争首先在荆湘地区、在长沙展开了。

自建康陷落以后,萧氏“诸王各还州镇”。其时,河东王萧誉已经起帆,桂阳王萧慥停军江陵,而萧绎还在武城。张缵见状,遂寄书萧绎,指控萧誉、萧詧兄弟:“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江陵驻军将领朱荣也遣使上告:“桂阳住此欲应誉、詧”。萧绎见书大惧,急忙“凿船沉米,斩缆而归”,回到江陵,即将萧慥捕杀,命张缵前往襄阳接替萧詧的雍州刺史职务,又下令“于江陵四旁七里树木为栅,掘堑三重而守”。随后即着手南讨湘州。

六月,萧绎以讨伐侯景为词,遣使来到长沙,命萧誉供给军粮与士卒。萧誉知其不怀好意,愤然说道:“各自军府,何忽隶人?”将之拒回。萧绎一连三次派出使者,均怏怏而归,遂以少子萧方矩为湘州刺史,以长子萧方等率精兵2万护送到长沙。不久,萧方等率军进至离长沙城仅数十里的麻溪(今长沙县北境),萧誉领兵7000人迎击。方等一战即溃,溺水而死。方矩慌忙收拾残部,逃回江陵。

七月,萧绎又以信州刺史鲍泉统军南下,再讨萧誉。八月,鲍泉军至长沙郡北石槨寺,连城进逼,萧誉率众来攻,鲍泉据栅坚守,誉不利而还。鲍军又进至长沙城西的橘洲,萧誉尽锐猛攻,又不克。其时天色已晚,誉军“士卒疲弊”,鲍泉乘机出击,大败誉军,“斩首三千级,溺死者万余人”。于是,萧誉放火烧掉长沙城外郭邑,将居民驱赶入城内,拟凭城死守,同时飞书急告萧纶、萧詧诸王,呈请救援。鲍军乃渡江而东,将长沙城团团包围。萧誉“幼而骁勇,兼有胆气,能抚循士卒,甚得众心”,被困达两月之久,“虽外内断绝,而备守犹固”。鲍泉“久未能拔”。

萧绎围攻长沙,惊动了萧氏诸王。萧詧乃以围魏救赵之计,亲率步军2万、铁骑2千“伐江陵以救湘州”。但萧绎于长沙志在必得,坚不撤鲍泉之师,萧詧也败退而去。邵陵王萧纶也想来救,但苦于兵力不足,军粮无继,乃致书萧绎,望其念手足之情,解长沙之围。而萧绎复书“陈誉过恶不赦”,表示“临湘旦平,暮便即路”,即一定要攻下长沙才能撤兵。据史籍记载说,萧纶读罢来书,“投之于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湘州若败,吾亡无日矣’!”

萧绎以全力注重长沙,但鲍泉久攻不克,不禁大怒,乃数之十大罪状,以名将王僧辩代为都督,攻取长沙。鲍泉获知以后,为之愕然,对左右说:“得王竟陵助我经略,贼不足平矣”,便拂席以待。没想到王僧辩进入军营,竟背朝鲍泉而坐,说:“鲍郎有罪,令旨使我锁卿”,然后出示萧绎手令,将鲍泉拿下,锁于床侧。而后,王僧辨重新部署兵力,加紧攻城。他从城外筑起一座土山以临城内,挥军日夜苦攻,城头矢石如雨,城下尸积如山,战事仍然十分激烈。又经过几个月的苦守,长沙“城中将士死伤大半”,危在旦夕。萧誉焦灼万分,传说他一人躲在室中“引镜照面”,竟“不见其头”,又见一“长人盖屋,两手据地瞰其斋”,“又见白狗大如驴,从城而出,不知所在”,沮丧已极。简文帝大宝元年 (550)四月,萧誉拟孤注一掷,溃围出城。不料,其部将慕容华临阵叛降,带引王僧辩入城,萧誉兵败被俘,长沙终于失守。

萧绎、萧誉叔侄长沙之战,从麻溪前哨战到长沙陷落,前后历时300天,即长沙城下之战也经历了8个多月,腥风血雨,伤亡惨重,是长沙历史上自秦汉以来历时最久、规模最大的一次兵燹之灾。

长沙之战也是萧绎与其他萧氏诸王争夺帝位最为重要的一战。为夺取长沙,他不惜投入重兵,三易主将,甚至其父萧衍死也“以长沙未下”而秘不发丧。长沙得手,湘州遂告平定,从此,萧绎地跨荆湘,占有了长江上游的绝对优势,两年之后又消灭侯景,赶跑萧詧,翦除萧纶,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是为梁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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