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时代道德篇（五十八）：事业文章随身销毁，功名富贵逐世转移，君子信不当以彼易也。

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十四日，晚清宦海摸滚打爬数十年的袁世凯，从来没有像这一天一样吓得魂不附体。两宫在这一天相继驾崩，袁世凯匆匆逃往天津，躲在自己亲戚盐商何颐臣家里观望风向。这是他的生死关头，毕竟秋后算账亦或是卸磨杀驴的桥段，在清廷庙堂屡见不鲜。继位者溥仪是光绪同父兄弟醇亲王载沣的儿子，载沣晋号为监国摄政王，袁世凯于私于公都是他的“眼中钉”。但是论起手腕与威望来，载沣与袁世凯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此时的境况对于袁世凯来说，是最坏亦是最好的局面，保守巨魁西太后慈禧一同撒手而去，这位当国四十七年的女强人，是晚清宦海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毕竟在庙堂之上，无论是尾大不掉的李鸿章的淮军集团，张扬不羁的翁同龢清流一派，亦或是地方与中枢抱团的岑春煊与瞿鸿禨联盟，都被这位西太后拨弄于鼓掌，唯一一次吃瘪，是敢在湘军如日中天之际，投子问路入两江却遭遇下马威，一场“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刺案”，只得弃子吃黄莲。没有了慈禧太后这座大山，袁世凯面对一个只及自己年龄半数的载沣，仍然是惴惴不安。袁世凯的安全感确实很差，这也是清朝百官的一个通感，自打踏入宦海，就得做好打算，因为不清楚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以及因何而死，毕竟就连六位军机大臣，都有两人在庚子之乱中不明不白地丢了脑袋。

但是，袁世凯的安全感之差，在于不相信自己的实力。此时的北洋集团，绑上庆亲王奕劻而形成的加强版“庆袁”联盟，可以说绝对是树大根深，难以撼动。“天下督抚半出北洋”，就连清朝的龙兴之地东三省，首任总督徐世昌是袁世凯的“老大哥”，吉林巡抚朱家宝以及黑龙江巡抚段芝贵也都是其心腹，常人定以为任他宦海狂风暴雨，自可凭栏大笑岿然不动。袁世凯清楚载沣的心思，这位清朝末代摄政王也确实想替兄报仇，而且更重要的是必须除之，他知道张之洞平素不待见袁世凯，曾与张密谋除袁之事，这位老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国有大故，不宜诛戮旧臣。”载沣又密电征求北洋军一些统制的意见，第四镇统制吴凤岭、第六镇统制赵国贤都回答，请先解除他们的职务，“以免士兵有变，致辜天恩”。

最终，载沣自然需要掂量着是否对袁世凯下手，结果下诏：“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驰驱，不意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位，着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但是在天津接到“回籍养疴”的诏旨后，安全感极差的袁世凯仍然不放心，他取得了一位洋人的担保承诺，方才下定决心回京“谢恩辞行”，这个人就是英国驻清朝公使朱尔典。朱尔典担保生命安全的诺言，算是给了袁世凯极大的安全感，一个曾经位极人臣的北洋集团掌门人，安全感竟然来源于洋人，这既是晚清宦海的悲哀与荒诞，更是北洋军阀日后难以挣脱的宿命。

参考资料：《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上册、《菜根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