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786年秋天，诸藩的叛经过官军五年的征讨，终于落下帷幕。唐德宗李适惬意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终于可以有时间和精力忙活点后宫的事情了。但他的气还没有喘完，一份战报又让他心惊肉跳起来。

吐蕃的首席宰相尚结赞大规模地侵犯泾州、陇州、宁州，掳掠人口与牲畜，收割庄稼，西部边境骚动不安，州县各自据城防守。德宗赶紧颁诏，命令浑瑊带领一万人，骆元光带领八千人在咸阳驻扎，防御吐蕃，保卫长安。

尚结赞亲率大军进抵汧城（今陕西陇县南），兵锋直指凤翔。时任凤翔节度使的李晟决定在汧城打一场伏击战，杀杀吐蕃人的威风。

他先是给手下猛将王佖下了军令，让他带领三千精兵，预先埋伏在吐蕃兵的来路上，并面授机宜：“敌军一旦进入伏击圈，先不要急着攻击他们，等他们的先头部队开过去后，当看到军中竖着五方旗，将士穿着虎豹衣时，便是他们的中军。这时你再出其不意地出击，一定能够大获全胜。”王佖就使用了李晟的战法，果然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只是将士们不认识尚结赞，才让他在混乱中逃跑，捡了一条性命。

经此一战，被打疼的尚结赞发出感叹，对众将士说：“唐朝真正能称得上我对手的良将，目前仅剩李晟、马燧和浑瑊三人罢了，我应当用计策去掉他们。”

隔了两日，尚结赞又纠结两万大军，汹涌而来。当他进入凤翔境内，军纪严整，不骚扰当地的百姓，大军开到凤翔城下时，看到城防守卫严密，无机可乘，于是向城内传话说：“李令公邀我们到这里来，为什么不出来犒劳我们！”说得守城的士兵是一头雾水。

李晟下令严密防守，并不答话。尚结赞无计可施，第二天便下令全军撤退，折往邠州、庆州（今甘肃庆阳县）一带继续掳掠。

二

入冬以后，吐蕃遭遇了多年不遇的大灾害，羊马多数死去，粮食运输供给不上，于是尚结赞派遣使者请求和好，唐德宗没有答应他。但尚结赞并不死心，派遣使者以谦卑的辞令和丰厚的礼物向马燧求和，而且表示要归还过去侵占的土地，使者是一拨接着一拨。

看到吐蕃态度诚恳，又有丰厚的礼物，马燧就相信了他们，军队留在石州屯扎，不再渡黄河。并且主动替尚结赞向朝廷请求。

但求和结盟的想法却遭到李晟的坚决反对，他说：“在吐蕃人那里，没有什么信用可讲，不要听他们在那里瞎忽悠。”马燧、张延赏和李晟素来有隙，跟他唱反调形成了规律，因此他们越发声称和吐蕃结盟目前最有利。

与此同时，宰相张延赏也利用德宗对李晟的猜忌之心，在朝中大造舆论，称吐蕃人去年侵入内地，大肆劫掠邠、宁等地，却唯独对李晟的辖区凤翔秋毫无犯，这足以证明李晟与吐蕃人之间，肯定有什么猫腻。现在他反对求和，很可能是吐蕃人没有满足他的要求，才在这里发泄个人的恩怨。

​

就这样，求和派占了上风。既然要和好，那吐蕃所仇视的人也就不适合镇守边关了。以这个理论为基础，宰相张延赏屡次对唐德宗进谏说：“李晟不适合长期执掌军事，请让郑云逵代替他。”

唐德宗虽然最终同意了他的建议，但也给了李晟面子，于是诏李晟说：“为了百姓的原故，朕已经决定与吐蕃和谈了。既然你与吐蕃结有怨仇，就不能再到凤翔去了，最好是留在朝廷，时时辅佐朕。你自己选择一个可以替代你的人，到凤翔赴任吧。”

李晟于是推荐都虞候邢君牙，唐德宗任命邢君牙为凤翔尹兼团练使。随后加封李晟为太尉、中书令，他的勋位、爵号仍然不变，但是兵权则被彻底解除了。

三

约定好结盟地点之后，以浑瑊为主、兵部尚书崔汉衡为辅的谈判队伍浩浩荡荡的从长安出发了，李晟对吐蕃人还是持深深怀疑的态度，告诫浑瑊要在会盟地点加强戒备。

他的对手张延赏听说后，对德宗说：“李晟不希望会盟能够成功，所以他才告诫浑瑊要严加防备。我们不拿出诚意来，这样的互相猜忌，会盟还怎么能够成功呢！”

唐德宗听后立即传召浑瑊，极力告诫他对待吐蕃要有诚意，不要破坏了会盟。

李晟听说此事后，哭泣着对亲近的人说：“我生长在西部边疆，对吐蕃可谓了如指掌，我要浑瑊注意防备，只是不愿意让朝廷再遭受暗算罢了！”其实李晟的判断没有错，就是唐德宗的这个诏书，让后来的会盟队伍遭遇了灭顶之灾。

一开始，德宗命令骆元光驻扎在潘原，韩游驻扎在洛口，以此来接应浑瑊。骆元光对浑瑊说：“潘原距离会盟地点将近七十里，倘若你那里发生了紧急情况，我得不到消息。不如让我与你一同前往吧。”

浑瑊因为有皇上的诏书，就坚决的阻止了他。骆元光不肯听命，便与浑瑊的营地连接着驻扎下来，距离会盟地点有三十多里。

骆元光准备得很充分，他的壕堑挖得很深，栅栏扎得很牢固。而浑瑊根本没有重视，营地的壕堑和栅栏完全可以轻易跳过去，起不到防护作用。

骆元光还在营地西边设下伏兵，韩游也派遣骑兵五百人，在骆元光的旁边埋伏下来，他说：“如果发生变故，你们这班人便向西直奔柏泉，好吸引住吐蕃人。”

四

尚结赞与浑瑊约定，双方各自派出身著铠甲的将士三千人，排列在会盟坛的东西两侧，再派出身着便装的将士四百人随着来到坛场下面。

到了会盟的日子，尚结赞又要求双方各自派出流动巡逻的骑兵数十人，互相到对方的区域进行搜索，浑瑊脑子都没过就痛快的答应了。吐蕃的侦察兵在唐军大营中进进出出，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但到吐蕃军营去的唐兵，一进去就全部作了俘虏。但浑瑊却一点也没有觉察。

浑瑊走入帐幕，准备去换礼服。这时吐蕃的鼓声响了三下，这是约定的信号，早已埋伏在周围的几万吐蕃兵呼喊着冲了上来，宦官宋奉朝等当即被砍死，军人出身的浑瑊毕竟在战场上滚过，立即从帐幕后边逃出来，抢到一匹马，伏在马背上，一路狂逃。他一边跑一边给马戴口嚼子，直奔驰了十余里地，嚼子才戴到马口上。乱箭从他背上掠过去，侥幸没有受伤。

唐朝的将士被这突然的变故弄懵了，呼啦一下使劲向东逃跑，吐蕃兵紧紧跟在后面，一顿砍瓜切菜是将唐军杀的杀，捉的捉。总计被杀的有数百人，被捉的有一千余人，兵部尚书崔汉衡也被生擒。

等浑瑊跑回他的营地时，才发现大营已经空了——兵士都逃命去了。这时骆元光的伏兵起作用了。他们结成阵列，严阵以待的等着吐蕃的追兵。吐蕃追兵一看无法擒获浑瑊，只好悻悻离去。骆元光与浑瑊一起招集逃散的士兵，统率着军队，整顿好阵列，也向回开去。

五

尚结赞来到俘虏营，见到崔汉衡等人说：“我特意打造了一副金枷锁，准备用它来囚禁浑瑊，以便献给我们的赞普（国王）。没想到天不助我，让浑瑊给跑掉了，只捉住你们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金枷锁也派不上用场了。”

随后，又转身对马燧的侄子马弇说：“我们胡人视马匹为自己性命。去冬今春时，河曲一带寸草不生，那时马匹饿得抬不起脚来。如果当时侍中大人过河来袭击我们，我们便会全军覆没了！那时时局艰难，我们才请求和谈。全靠侍中大人鼎力相助，才促成了此事。我们怎么能够忘掉恩人，扣留他的亲属呢！”

随即吩咐手下，把马弇与宦官俱文珍、浑瑊的将领马宁一起释放，而崔汉衡等一批高级官员，则被押到了吐蕃后方囚禁起来。

等这些人回去后，唐德宗知道了和谈的原因，怒火中烧中立刻下诏，加授马燧为司徒，仍兼侍中，但河东节度使、兵马副元帅等其他军职全部解除。马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步李晟后尘，被剥夺了兵权。

六

后续：听到这个消息后，尚结赞哈哈大笑。其实这都是他一手精心布置的一个棋局，棋局丝丝入扣，前后衔接非常自然。当然，猜疑心很重的唐德宗也非常配合。

他先是用离间计搞掉了李晟。又利用马遂影响德宗，促成了这次和谈。放掉马弇等人，就是要皇帝对马遂起疑心，以为马遂和吐蕃之间有什么猫腻。再就是利用会盟的机会除掉浑瑊。

但浑瑊因有天助，得以逃脱。那两个他最为忌惮的猛将都被剥夺了兵权，以后，通往长安城的道路基本上铺平了。他岂能不偷偷的发笑？

参考资料：

《旧唐书》·后晋·刘昫等

《新唐书》宋·欧阳修

《资治通鉴》宋·司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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