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书》开始流传之时,就有了很高的声誉。学者们研读《汉书》已成风气,所以《后汉书班固传》说:“当世甚重其书,学者莫不讽通焉。”马融是一位以博通经籍出名的学者,在东观负责典校秘籍,他还要向班昭执弟子之礼,专门学习《汉书》,可见《汉书》在官方当局和学者社会中享有很高的地位。经过三国魏晋到隋唐,推崇《汉书》并为它作注的人,历代都有名家,成为一门发达的学问。“汉书学”这个名词就是在晋唐时期形成的。《新唐书儒林传》概述说:“是时《汉书》学大兴。”这样说毫不夸大,我们可以举出一些有趣的事例,从中看出其“大兴”的盛况。
三国时代,孙权是江东霸主,他一心要让后继者保住江东的帝业,立孙登为太子,亲自过问对他教育的课程,安排他学习《汉书》,使之“习之近代史事”。当时研习《汉书》,极重师承传授,在江东,熟习《汉书》的权威学者,是孙权的首席谋士、大臣张昭。但张昭事务繁忙,不可能亲自给太子授课,于是让太子的师傅张休每次先到张昭处听讲,然后回到太子府中给孙登讲课。这样做尽管颇费周折,但由于孙权对读《汉书》格外重视,所以从太子孙登和大臣张昭以下,也都乐意这样做。东晋以后,中原地区陷于分裂战乱,但是在混乱之中,有些国君以至一般士大夫,仍然把研习《汉书》作为很紧要的事情。十六国时期,羯族部落首领石勒建立了后赵国。石勒性格凶悍,但他在苦难曲折的经历中,也养成了非凡的军事才能。他不识文字,却常叫人为他读《汉书》,他能听懂书中大意并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听到郦食其劝汉高祖封六国旧贵族后代时,石勒大为吃惊,说:“这个办法已经不合时宜,高祖为何却能得天下呢?”读到张良进谏,石勒又说:“幸得张良提出了正确的建议,高祖才能取胜!”这说明,在当时进入中原地区少数民族逐渐汉化的过程中,《汉书》是一部受到重视的历史教材。
南北朝时,陈朝与北周对峙。陈宣帝时,派遺在史馆任职的姚察以兼通直散骑常侍的身份,出使北周。姚察精研《汉书》,有著作多种,不仅在南朝受到敬佩,北周土大夫中也有人仰慕他的学问。北周也有一位研究《汉书》的专家,他是沛国土大夫刘臻,当时是“露门学士”,酷爱《汉书》,《隋书文学传》把他列为第一人,说他“精于《两汉书》,时人称为‘汉圣’。”当时的两国是对立的政权,官员之间的私人接触很受避忌。但刘臻认为这次姚察出使北来,正是切磋学问千载难逢的良机,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来到公馆中找姚察请教,一口气提出了十余条疑问。姚察见此情景也很是感动,对刘臻的问题一一详尽地作了解答,刘臻听得连连点头称是,心悦诚服。这个故事见于《陈书姚察传》。刘臻为研读《汉书》而甘冒风险,去找一般人心目中的“敌国”来使求教,正好说明《汉书》当时对士大夫具有巨大的吸引,而且成为南北朝时南北之间文化交流的佳话。由此可见,三国、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从国君到一般士大夫,确实将《汉书》当作必读的历史教材。
在这种风气推动下,从东汉末年到唐初,历代都有一大批学者专门对《汉书》传授注解,在不同时期都出现有名家。“《汉书》学”本身也曾经历一个发展过程。开始时,偏于音释者居多,有应劭著《汉书集解音义》24卷,(按,此书据颜师古《汉书叙例》,应为臣所著)服虔著《汉书音训》一卷,韦昭著《汉书音义》7卷,刘显和夏侯咏各著有《汉书音》,各2卷,萧该著《汉书音义》12卷,包恺等著《汉书音》12卷,孟康也有注音的著作。后来,进一步发展到重视注释典故和地理,如晋灼著《汉书集注》13卷,陆澄著有《汉书注》102卷(至唐初只存一卷,其余已佚),韦棱著《汉书续训》卷,姚察著《汉书训纂》30卷,《汉书集解》一卷。隋朝初年,有个亡国贵族,却由于深通《汉书》和其他典籍,在隋朝受到上层社会的看重,并且授了爵位,此人便是萧该。他原是梁朝鄱阳王萧恢之孙,曾封为攸候。
梁亡之后,他与大学者何妥到隋朝都城长安。因为萧该熟习《汉书》,很受官家及士人看重,并且赐爵山阴县公,拜国子博士。他和国子监的一位教师包恺,并为当时研究《汉书》的名家。二人被奉为宗匠,聚徒教授,在弟子名册登上名字的达数千人。据此我们可以想象到《汉书》学空前的盛况。至唐代,《汉书》学继续发展,处于“大兴”之势,并出现了研习《汉书》总结性的著作。先有颜游秦著《汉书决疑》12卷,内容精当,“为学者所称,后颜师古注《汉书》,并多取其义耳。”(《旧唐书颜师古传附颜游秦传》)就在包括颜游秦在内历代学者往释《汉书》成就的基础上,颜师古撰成《汉书注》),完成了一件集大成的工作。他广搜博采,甄别辦明,举几在注音、字义、制度,史实、纠缪各方面都很有成就,成为历代学者研读《汉书》不可缺少的参考著作。颜师古特意撰成《汉书叙例》一文,集中论述了下列三个问题:一是总结东汉以来主要的注释成果,评论其得失;二是论述自己注释的要求和意图;三是总列为《汉书》作注有贡献的学者,写明他们的字号、爵里和简要生平,以作表彰。
颜师古的工作做得十分出色,太子承乾郑重其事将这部注呈送给唐太宗,太宗很是赞赏,赐给师古丝物二百段,良马一匹,以示奖励。当时学者则把杜预注《左传》和颜师古注《汉书》并提,称二人是这两部原著的功臣。宋人晁补之称赞说:“颜师古解《汉书》所以得忠臣之名者,以其尽之矣。《汉书》未经颜氏之前,凡几家,一经颜氏之后,人不能易其说。纵有措辞易之者,如明月晓星,不能有其明也。”朝廷的重视和颜师古注释的成功,对于《汉书》学无疑是进步的推动。据《新唐书儒林传》载:在当时众多研习《汉书》的学者中,最著名的有刘伯庄、秦景通兄弟、刘讷言,都被称为“名家”。秦景通和他的弟弟景曜因为一同精通《汉书》,被称为“大秦君”和“小秦君”。这样算起来,从南北朝以来,精《汉书》已有四代名家,即:第一代,姚察;第二代,萧该、包恺;第三代,颜师古;第四代,刘伯庄、秦氏兄弟、刘讷言。
刘知几在《史通》中称赞《汉书》巳被遵为修史法式。他还概述学者尊奉《汉书》的情况:“始自汉末,迄乎陈世,为其注解者凡25家,至于专门受业,遂与《五经》相亚。”按他统计注家有25人,比《汉书叙例还多2人,并且推崇《汉书》的地位仅次于儒家《五经》。在当时,连《史记》的研究专家也慨叹《汉书》普遍受到宗仰。《史记索隐》的作者、唐代学者司马贞对比说:“《史记》汉晋名贤未知见重”;“《汉书》后迁而述,所以条流更明,是兼采众贤,群理皆备,故其旨富,其词文,是以近代诸贤共行钻仰。”可见晋唐时期,《汉书》的受推崇远远超过《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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