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真是巨笔如椽，仅用五个字就写透了开国帝王的阴暗心理

司马迁是汉代著名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他的著作《史记》曾被鲁迅赞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司马迁真是巨笔如椽，在《史记》中，他既详实严密、又大刀阔斧地记载了一个时间跨度非常大的历史时期，也精雕细刻、入木三分地塑造了许许多多的历史人物形象。时隔2000多年之久，很多人物形象依然鲜活生动，跃然纸上，让人感觉呼之即出，恍若对面。

《萧相国世家》是司马迁为汉朝的开国名臣萧何所作的传记。在《萧相国世家》里，司马迁通过对一个历史事件的记载，和一个细节的描写，既展示了刘邦的本性，也充分显示了他作为一个大史学家、文学家在驾驭文字、描述事实方面独特的眼光和卓越的文学功力。

汉高祖10年的时候，汉高祖刘邦的老部下、时任封国赵国相国的陈豨，自立为代王，起兵叛乱。因为陈豨也曾经是韩信的部下，所以吕后就诬告韩信也参与了陈豨叛乱，并就设下计谋在后宫杀了韩信。正在前线征讨陈豨的刘邦得知韩信被诛杀的消息以后，第一个反应是立即下诏，加封萧何的食邑5000户。在汉代，5000户侯是仅次于最高食邑万户侯的恩赐。

萧何是与韩信、张良并称“初汉三杰”的人物，是经营大师兼理财能手，当然与财富没有仇。而且他觉得以自己的功劳获得这份恩赏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这是皇帝封赏，是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正当得利。于是，萧何就非常高兴，在家里大宴宾客，载歌载舞表示庆贺。萧何是相国，捧场的人多，这场宴会也自然举办得档次高、规模大，饮食精美、歌舞精彩。

正当大伙欢天喜地，饮酒作乐，聊得不亦乐乎，一片欢声笑语的时候，大厅里突然进来一个人，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为什么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并非是这个人长得有多么帅，更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当时的明星大腕，而是因为这个的衣着太过突兀。

从古至今，去别人家里做客是一定要注意着装打扮的，既要显示自己的品位和审美，更要合乎时宜、符合场景，这是对主人的尊重，也显示着自己的道德修养。这么一个欢庆祥和的宴会，所有人都穿着颜色喜庆、做工考究的吉服（红黄暖色为主的服装），唯独这个刚刚进来的人一身缟素，完完全全是一副给人吊丧哭灵的装扮。

这不是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相国晦气吗？宾客们都纷纷露出了愤恨不平的神色，就连主人萧何也觉得相当扫兴，面色也阴冷了下来。更离谱的是，这个穿着吊丧服的人居然深深给萧何作了一个揖，然后语惊四座：“相国大人，我是前来给您吊丧的”。

这要是搁一般人，早就喊出家丁侍卫，将这个人乱棒打死了，至少也会被逐出门外。但萧何是什么人？他是个精细人，而且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也是一个雅量高致、气度宏阔的人。他知道此人如此怪异突兀，必然是有原有的，就在来宾们无数双差异的眼神里，将这故意前来寻晦气的人请到了后堂说话。

这个人叫召平（读音是邵平）。到了后堂以后，他就神色非常严肃地对萧何说：“相国即将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尚且在这里欢宴庆祝啊？”萧何赶忙问为什么这么说，召平回答：“陈豨叛乱，皇上亲自在前线征讨，正是国家危急的时刻。而相国您在这件事上没有立下一尺一寸的功劳，皇上为什么要这么隆重地加封您？”

看到萧何很茫然，召平就接着说：“陈豨叛乱，韩信已死，目前开国功臣里功劳最大、地位最显赫、权势最大的就非您莫属了。皇上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地加封您，难道您没有觉得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您了吗？难道您不认为这次加封是有意试探您吗？现在加封只是为了稳住您，一旦皇上平定叛乱归来，第一个要处置的必然是您啊！”

萧何与刘邦早年相识、相伴多年，对刘邦的心性为人还是十分熟悉的。召平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一语惊醒了尚沉浸在欢乐喜庆氛围中的萧何。召平话音刚落，萧何立即脸色苍白、汗流浃背，连忙向召平请教活命的办法。

话说回来，在一同和刘邦开创汉王朝天下的诸多功臣旧部里，其他人都可能背叛刘邦，唯独萧何是不可能背叛刘邦的。刘邦尚且是一个不入流的基层小干部泗水亭长的时候，年已48岁，并且在沛县担任功曹（相当于县处级干部）的萧何就结识了刘邦，并且在他酒肉无着、花销无钱的时候，萧何经常还资助他，可以说萧何是刘邦真正的“贫贱之交”。后来，刘邦起义，萧何义无反顾地跟着刘邦折腾。他一个人人提着脑袋跟从刘邦创业还不算，他还带领着他全部的族人。这才是真正的豁出去身家性命地辅佐刘邦啊。

按说，刘邦疑心谁也不应该疑心萧何。开国大封功臣的时候，刘邦以“功狗”与“功人”的比喻，打消了所有功臣的不平衡心理，以“功劳第一”分封了萧何。而且刘邦还在另一个场合赞扬萧何：“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可见评价之高，信任之深。萧何开国以后发挥自己精通法律、办事精细、谨小慎微的特长，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没有丝毫差错。

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几乎是所有开国君王难以脱离的魔咒，即使交情深远，即使牺牲大、贡献多，即使无差错、无异心，但刘邦依然是怀疑上了萧何，并打算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以，萧何当时的处境简直就如同达摩利斯之剑高悬在了头顶之上。

于是，在萧何追问之下，召平就建议萧何，立即将自己的所有财产捐献给朝廷，作为平息陈豨叛乱的军费开支，或许由此可以免去死亡的祸患。黄金万两，不如贱命一条。萧何痛下决心，召集管家情理了家里的房产、经营珠宝、土地、山林、人口等所有财产，开列了一封财产清单。随后，亲自动手书写了一封奏章，向刘邦表明自己愿意捐出所有的家财，供平乱的开支花销。

当这份捐款奏章和财产清单送到前线中军大营，放在刘邦的面前的时候，《萧相国世家》里最精妙绝伦的一笔就出现了。关于刘邦的反应，司马迁惜墨如金，在这里只用了五个字：高帝乃大喜。

高帝就是汉高祖刘邦，在这句话里“高帝”是主语，而“乃大喜”的“喜”才是文眼，一下就写出了刘邦的三层心理：首先，有钱才能招兵买马，才能起兵反叛我，萧何如今愿意捐出全部家财，说明他没有反叛的想法，或者说即使曾经有，现在也已经放弃了；其二，萧何是功臣之首，威望高，能力强，他这是用捐家财的方式表明对我支持和忠诚，疑忌心消除了，心里踏实了；其三，即使这个时候的刘邦已经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但也难以祛除骨子里的流氓无赖气息，看到这么一大笔钱财落进了自己口袋，自然见钱眼开，心花怒放了。

不愧是史学大家、一代宗师，仅用这五个字就活脱脱地刻画出了一个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小人得志的人物形象，犀利地揭露出了开国皇帝刘邦隐藏心底的阴暗面，堪称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的神来之笔。而且我们必须明白，司马迁所在朝代的皇帝汉武帝刘彻是刘邦的后世子孙，书写当朝皇帝的祖先，文字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致奇祸，所以司马迁很谨慎、很精炼地只用了“高帝乃大喜”五个字，让当朝皇帝抓不住把柄，读者稍加品味又能明白其中的意味，这种手法既不违背事实又保护了自己。

（原创作品，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必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