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旧影:1898年在四川的一次“勇敢的探险”

1878年,她第一次来到中国,后来又从印度来到中国西藏。1897年,66岁的她再一次来到中国,沿长江上溯。历时15个月,其中有8个月的西部之行考察,尤其是在四川的跋涉和游历,被称为她人生中的一次“勇敢的探险”。她就是为我们写下了《扬子江流域及以外地区》一书、第一个用相机拍下了都江堰、汶川和阿坝羌碉(理县、马尔康一带)存照的伊莎贝拉·伯德(Isabella Lucy Bird,1831—1904)。

保宁府(今阆中)的书院

背负的油篓和木架

成都平原的交通工具鸡公车

成都文殊院中的神像

城镇

大路、石桥、古树

这次“勇敢的探险”,从宜昌出发后,伊莎贝拉·伯德西行的具体路线是,经夔府(今奉节)、云阳到达万县(今达州),再从万县走陆路经梁山县(今梁平)、渠县、营山、南部到达保宁府(今阆中),再经苍溪、剑阁、梓潼、绵阳、彭县、灌县(今都江堰)到达成都。然后由灌县经威州、理番厅(今汶川)、杂谷脑(今理县)、米亚罗到达马尔康的梭磨,再从梭磨返回成都。最后,由成都乘“乌榜船”沿岷江顺流而下,经眉山、嘉定府(今乐山)、叙府(今宜宾)、泸州到达重庆,最后于1898年的6月,从重庆坐船东下,一帆返回上海。

大宅院

急不可耐地踏上西行之旅

1897年的早春,一个来自苏格兰慕尔岛乡下的女子——伊莎贝拉·伯德,又一次开始了她计划已久的“扬子江之旅”。她先乘木船从上海到杭州去看望那里的朋友,然后经过绍兴、宁波又返回上海。接着又从上海至汉口,再到宜昌。于是,1898年的1月30日下午,她再次踏上了西行的一艘平底小客船。“我急不可耐要踏上西行之旅,”这个从1878年就开始在中国探险与游历的英国女子,是这样跃跃欲试。在这之前,她已经写下了两部有关中国的著作,《西藏人》和《照相中国》。

每次遇到激流险滩的时候,伊莎贝拉·伯德不得不弃舟上岸,当时,因为普遍仇视外国人,所以最先纤夫们不会为她上岸而费事去铺设跳板,这迫使她只能从一根木柱上登岸,一天,这根圆木翻倒了,这个66岁的“洋婆子”就掉进了水里,虽然性命得救,但衣服却湿透了的她,只能在彻骨的寒风中呆了整整一天。然而,三周后,他们已经懂得照顾这个来自异乡的金发女子,虽然,她始终都从木柱上越过急流登岸,但他们会拿一根竹竿作扶栏,在她到达时拖上一把。并且,她终于可以让他们看她在长江上拍摄的照片了。“他们认出了自己的船,一阵欢叫。他们说照片只能用一只眼睛看,因此他们用一只手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手弯成一个筒。我叫他们不要摸,他们竟顺从了!”这是一个充满慈爱与智慧的女子,虽然,她的怀里一直都揣着那把上满子弹的左轮手枪。

正是和她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纤夫,逐渐地让她感受到了这个国家和这条当时还很神秘的被普遍称为“扬子江”的长江的独特魅力与温暖。伊莎贝拉·伯德把“三峡上的纤夫”这个阶级视为中国人非凡精神的代表,她认为“这种精神产生了中国并使之成其为中国,这种精神使中国人在东亚和美国西部的任何地方成为昌盛和成功的移民”。他们的勇气、忍耐力、刚毅、镇定、善良,逐渐地赢得了她的同情和某种钦佩。

他们开步起来,攀越过河岸尖角嶙峋的巨大礁石,用背滑下光滑的悬崖,站在彼此的肩膀上爬上峭壁;或以手指,或用脚趾前进,时而膝行,手脚并用;时而在倾斜的断崖上,那种地方唯有草鞋能使他们免于滑入下面汹涌的急流;随即下行靠近深水,侧身绕过光滑的峭壁,艰难地走在只有山羊才能踩稳的路面上;然后,又走在远处峭壁的上方,沿着悬崖的边缘跳着、唱着;或者走在距水面300英尺,从岩石中开凿出的狭窄小道上。

每次,在出发之前,伊莎贝拉·伯德的准备工作都是这样的:把餐具、胶卷、普通的摄影器具、杂志、几件必需品和几件看似值钱的东西,装进防水袋里,由仆人带着,而她自己则亲自带着照相机和三脚架。然而,苦恼总是接踵而至,“嘈杂的人群不绝如缕,站在我们上面、下面、后面的男人、小孩——尽管我们的位置经过战略性的选择——向我掷来粘糊糊的稀泥,整天不断投来污言秽语。”因为,像长江上各处的人一样,他们声称,这个外国女人可以用望远镜和照相机看见山里的宝物、金子、宝石和深藏于地下的金鸡,并在照相机里藏了一个黑色魔鬼,到晚上放出来,去挖金鸡;她所乘坐的船吃水低的原因就是金鸡和山中的财宝压舱的缘故!

尽管路途上总是遭受白眼和误解,然而伊莎贝拉·伯德知道,她爱他们,就像她爱曾经旅行过的每一个地方的人民一样。

重庆府的城墙与城门

重庆府海关的警卫士兵

客栈

“也许是世界上最富饶的平原”

在夔州府,在一阵阵鞭炮声中,伊莎贝拉·伯德迎来了她在中国度过的第二个新年。沿着繁盛的农庄,她惬意地散步,那时候,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穿上了节日的盛装,在这个陌生的国度,这时一切都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氛围中,而她,这个貌似弱女子的远行者,是否也会感到幸福,抑或一丝惆怅和寂寞?

对于当时的万县,她说,万县就其形势与外貌,应该在世界的城市中名列前茅,是她见到的“四川省中第一个繁荣的城市”。此后,阆中、绵阳、都江堰,一路走下来,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四川是个有无限资源的富裕省份,“良好的地面上是完整的街道,漂亮的店铺,气派的寓所,兴旺的实业,高尚的慈善团体,沿江岸停靠的帆船足有两英里远,显示出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这也是我此后游历的四川几乎每座城市的特点。”“大型的石墓,精美的庙宇,路边的神龛,以及牌楼和牌坊。在四川这类建筑比我在中国其他地方见过的更精致,数量也更多。”“乡村以温柔的容貌,显得非常的美丽和繁荣,各行各业都很兴旺,因而在村庄和小城镇中产生的任何东西都是好的食品。”

春天,悄悄在长江、嘉陵江、涪江、岷江边走来了。在伊莎贝拉·伯德的眼里,四川的这些城市,在桃花、李花、杏花和樱花产生的粉红色彩云里如同梦境,而雨润烟笼中,她已经不再记起在梁山县城的一个旅店里、在路过彭县附近一个叫驼家寨的小镇上,那些围攻她的人群咆哮和纷涌而至的泥块。“揍她!”“宰了她!”“烧死她!”“洋鬼子!”和“洋狗!”的喊声震耳欲聋,他们一次次撞击着她隐藏的房门,石头像冰雹似的砸在她乘坐的轿子上。终于,在驼家寨,一块大石头突然砸在她的耳背上,打得她晕了过去……

虽然遭到袭击,但到了彭县后的成都平原,在伊莎贝拉·伯德的眼里已经变得越来越富庶了。到了举世闻名的都江堰,她更是惊呼,灌县是中国位置最佳的城市之一。“它是最古老的,也许在中国是最重要的工程的起点;其次,是作为与北方的藏族的一大贸易中心。”对于李冰,她献上由衷的赞词,“各地的生命之水以其悦耳的奔流回响着一个伟大的名字,他在公元前把辽阔的平原转变成天府之国。”而二王庙,她当晚是这样在日记里记述它的,“庄严的神殿,幽雅的庭院,精美的亭阁,以及在庙后攀上悬崖的塔尖,都隐没在高处的柳杉中,这是我在远东见到的最美的建筑群了。”

“成都平原可以说是由这些受人缅怀的工程师们创造出来的,它是中国也许是世界上最富饶的平原。”这块富庶的土地,不再是传说和梦境,而是一幅真实的天府画卷,而阅览者,是一百年前,一个矮个病体的英国女子。很多时候,她不忍心坐中国人的轿子,而喜欢下来步行。那些轿夫不会知道,这个可敬的“洋婆子”,她对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民,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灌县(今都江堰市)的城隍庙

灌县(今更名为都江堰市)的廊桥(南桥)

嘉定府(今乐山市)的西城门(1898年5月)

泸州附近的宝塔

绵竹的一座廊桥

江安县岩上的民房

岷江旁的叙府(今宜宾市)

岷江上的帆船

岷江旁的村镇

龙桥(估计在泸州泸县一带)

有如中国的“脊梁”

这不是一个衰落腐朽的民族。这是世界上最为和平与勤劳的民族之一。她说。也许,这就是她这次冒险的唯一结论。

在1898年春天,除非为环境和利益驱使,很少有人充分知晓这个声称为英国“势力范围”的伟大流域的宽宏博大和资源丰富,我坦白承认,只有在长江上,它的支流上以及支流流经的地区度过八个月之后(除去在中国旅行的十五个月)我才开始了解这些地区的宏伟容量、能力、生产力以及它密集的人口,有如中国的“脊梁”。

她每到一处,都有很多中国女子踮着三寸金莲走几十里路来看望她这个西洋女子,听说她无儿无女,善良的她们会为她的命运伤悲与哭泣。“在我所了解的东方妇女中,我更喜欢中国妇女。她们有很多好的素质,有毅力。……她们的心很仁慈,非常谦让,是忠实的妻子,稍许还是好母亲。她们教给我的远比她们从我这里学到的多。”在保宁府这个“第一眼真是魅力无限”的城市,她出资为当地的老百姓建造了慈善性质的“亨利埃德·伯德纪念医院”,在她离开的几个月后,可喜的是医院就开张应诊了。她还第一次以专门的章节记叙了当时“中国的慈善团体”,第一次用相机拍下了都江堰、汶川和阿坝羌碉(理县、马尔康一带)的存照。

当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牧师之女,并且病痛缠身,患有脊椎病、心脏病、肺病、风湿病等多种疾病。她50岁时结过一次婚,然而四年后丈夫因病撒手人寰。23岁时,她开始了她在美国的第一次探险。41岁时,她再次开始远行——今澳洲、夏威夷、落基山区、日本、韩国(汉江流域)、中国(内地、西藏和长江流域)、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伊朗、伊拉克、土耳其、摩洛哥(阿特拉斯山区)——都是19世纪普通旅游者,特别是女旅游者所罕至之处。1892年,她成为英国皇家地理协会历史上第一位女性会员。

“一个明媚日子的灿烂黄昏,我离开叙府,在四川将近1200英里的陆路旅行之后,再次飘流在长江上——这条深沉、壮阔的大江,奔流在低矮、美丽、森林葱郁、层层梯田的丘陵之中。”73岁病逝前,她正筹划着又一次中国之行,然而未能如愿。1904年,这个勇气可嘉的女人,能够用淡定、公正和温婉的文字介绍近代中国的女人,在英国的爱丁堡安然去世。

一百多年前的1899年,当这个女子回到苏格兰故乡的时候,一边整理她的日记,一边是否会想起那一条壮丽的江河,江河上的紫罗兰色的晚霞,以及可爱而可悲的扬子江纤夫们:“纤夫也许是中国最低贱的阶层,工作是‘非人的’和残酷的——然而他们原本是善良的,大体上没有暴虐的罪行,风趣、诙谐、爱嬉戏、机灵地模仿和取笑外国人,喜欢开玩笑,有很敏锐的幽默感。”那时候,也许伫立窗前,伊莎贝拉·伯德还会想起在宜昌以上的长江上游地区,那些地势奇特的路段,那些可爱的乌榜船和鸡公车,那些恣意盛开的罂粟花和三寸金莲的女子,而那个“中华帝国最富庶的省份,巨额商贸上的惟一通道”——“天府之国”四川省府,正像一幅画卷一样缓缓地在她面前展开……

(备注:文中引文摘自卓廉士、黄刚译,伊莎贝拉·伯德著《1898:一个英国女人眼中的中国》)

带着面具跳宗教舞蹈的藏族喇嘛

理番县(今属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城楼

梭磨的城堡(马尔康县的卓克基土司官寨碉楼)

万县桥

盛开的罂粟田

一座祠堂

石宝寨

一家三口

客栈

杂谷脑的街道

用来搬运木料的人用木驮架

伊莎贝拉·伯德乘坐的木船

身着满族服装的伊莎贝拉·伯德

来源:林元亨 元亨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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