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会馆老建筑的最后留影

文/汤蕾

提到长沙人的早餐，你会想到什么?是包子、米粉、炒面、刮凉粉、煎饼果子、馄饨、蒸饺、锅贴，还是糖油粑粑、甜酒鸡蛋和豆花？

长沙早餐可挑选的品种虽多，但当我问及地道的老长沙人或是在外地的长沙游子们的时候，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回答我，想念长沙市井早餐里的一碗肉丝粉或是一碗带迅干。

长沙人吃面、吃粉有个习惯，有些人是粉面上桌噶场就把桌上的醋拿过来倒进碗里，有些人是粉面嗦完以后剩下汤才往碗里倒醋。

不过，不管是哪种吃法，可见面粉店桌上是一定少不了这瓶醋的。如果你再仔细留心观察，你会发现醋的名字叫“玉和”。

原长沙古城小西门外玉和作坊酿制醋取水古井 图源/玉和博物馆官网

说起玉和醋，来头不小，历史也悠久。明清时期，长沙商业繁荣，下河街、坡子街、太平街一带由于临近湘江，因此成了许多外地商人来长沙做生意的首选之地。

三百多年前，苏州人董玉和带着一手制醋的绝活，来到长沙看中了这一块宝地。董玉和将苏派与湘派醋系相融合，将苏人与湘人相融合，将他的醋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为“玉和醋”，在长沙古城小西门正街（今坡子街）建起了玉和酱园。这也是长沙最古老的酱园。

长沙旧时有条玉和园巷，巷子名称的来历也跟这玉和醋响当当的名气有关，是玉和酱园作坊所在地。

*图源/陈先枢

那么玉和醋到底在长沙人心目中分量有多重，口碑有多好？看看长沙曾经流传的这一说法便知：“陈年老醋出坛香，玉字封泥走四方。”至今都是老长沙人厨房里必不可少的一味调品，醋香纯正，口感绝佳。

因董玉和在长沙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此后在沿江一带，大量江苏人到湖南开设醋坊酱园，形成名噪一时的“苏帮”。据清光绪《善化县志》记载，为沟通商情讯息、协调商务、联络同乡、互帮互爱，苏州人在清康熙年间，选址福胜街建下苏州会馆。会馆也成为了苏州人在长沙行业组织聚会的场所，并且履行着管理行业商会的职能。

*图源/陈先枢

看到这栋老建筑的时候，我不知道大家对它是否还留有一丝丝印象。这栋建筑当年位于长沙的市中心，与坡子街交汇的福胜街中。当年这一大片都是老建筑，后来消失到只剩下了这一栋。它算是长沙第一会馆，也是唯一直到近年仍保留完整的会馆旧址。

数年前的一天中午，我和一位摄影师朋友到了这栋老房子里，当时这屋子里还有人住，我们和屋主说明了来意，她同意我们到里面参观拍摄。

这栋老建筑是“苏州会馆”，以城墙砖料打基础，青砖风火墙门面，房界碑嵌入门面右下方砖缝。房屋前部三层，后部两层，中间以漏顶小天井分隔、天井间壁嵌有石碑，字迹阴暗难以辨识。

房屋内部全部为砖木结构、砌砖全部为“裕湘”青砖。屋内光线不好，我慢慢抓着扶手，从木楼梯上到二楼，踩上去有吱吱呀呀的声响。我们爬上会馆对门的楼顶，拿起相机拍下了这老建筑的俯视全景。

据了解，民国时苏州会馆的屋舍曾被用于办金庭学校，后房屋改为居民住宅，曾为一梅姓颜料经销商所有。1938年长沙文夕大火烧了老城区内的很多建筑，原有的苏州会馆也在这场大火中被烧成一片瓦砾，我们看到的会馆，是大火之后重建的。

至1949年后，苏州会馆一带就不再有苏州人在此经商了，取而代之的人群是航运局的职工及一些家属。据住在这里的老娭毑回忆，五六十年代时会馆里曾住了22户人家，最多的时候细伢子就有72个。后来房子越发破旧，为了更好的生活，多数住户都陆续搬了出去。

近年来，随着长沙老城区更新改造的推进，不少老建筑或被拆除，或于原地以“修旧如旧”的原则进行修复保护，苏州会馆也不例外。当时大家都知道这栋老会馆将会异地保护。于是政府部门就联合湖南大学建筑学院的柳肃教授，制定了对苏州会馆原地保护修缮的方案。

图为柳肃教授带领学生对苏州会馆进行详细测绘 图源/柳肃微博

2012年4月柳肃老师带着他的研究生们对苏州会馆再作了一次详细测绘。柳老师说：“苏州会馆是我的旧居，50年前我们家就住在那里面。2005年我为它做修复保护设计，一晃就过了7年。” 可谁知到了2012年10月，获批落地执行的却是一个异地重建的方案。根据此方案，苏州会馆将在与原址一街之隔的太平街延长线上重建。

2012年12月23日下午，我又再次来到“苏州会馆”。只见工人们用锤子在敲着墙砖，这栋建筑正在实施拆除。拆除的进度非常迅速，短短一个多小时时间，窗户就被敲得干干净净。

苏州会馆的建筑技术是一流的，在拆除之前的某个夜晚，我曾和三四个小伙伴们一起夜探会馆，我们近距离观察过墙砖，砌得非常整齐，像是用线比划着砌成的一样，大家感慨之余也对当时的建筑工人的敬业精神及建筑质量连连赞叹。

虽然知道这房子今后会异地重建，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异地重建之后的苏州会馆会是什么样子。

2012年12月24日，这栋会馆从此就在它的旧址上消失了，此后的福胜街里搭起了几栋工棚，一度在施工，近五六年的时间里，再也没有苏州会馆的消息。

直到2018年1月，我和小伙伴们路过坡子街，突然发现在原会馆旧址一马路之隔的对面，也就是福胜街的延长线上，正在新建一大片仿古建筑，我们疑惑之余也嘀咕了几句：难道这是在新建苏州会馆和鸿记钱庄？我们想，时间会告诉大家结果的。

重建后的苏州会馆

2019年4月22日下班以后，我散步到了坡子街，目前福胜街这里正在进行太平街的延长线建设。一年前我们看到的那处工地上现在立着一排崭新的仿古建筑。时隔多年，重建后的苏州会馆和鸿记钱庄也在大家的想象和期待中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