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公司深度报道 | 微信中国说

快速获得10亿用户、持续涌现创新、成为了国民级应用

也是全球关注的案例——微信的进化蕴含了哪些中国智慧?

我们研究微信,并非仅仅因为它代表中国创新,更是因为放眼世界,微信也代表着全球创新的先进水平,是创新创业人士都该关注和研究的样本。

“你还愿意再被张小龙关进‘小黑屋’里吗?现在回过头看,小黑屋的最重要意义是什么?”伦敦商学院副院长、 战略与创业课教授朱利安·布金绍(Julian Birkinshaw)如是问到。

5月16日下午,伦敦商学院“战略与创新”案例讨论课程进行中。其中一个环节是,微信早期十人团队之一Lylechen与师生们进行交流。而所谓的“小黑屋”,是2010 年张小龙率领的小团队70天内“没日没夜”地封闭式开发微信最早的版本。

“我挺怀念呆在小黑屋里的时光的,可惜回不去了。”Lylechen腼腆地微笑回答,引来了同学们报以轻松的笑声。

在课堂上,Lylechen回忆说:“当时,我们每周都会完成一个功能模块,之后基于内部体验再修改。龙哥每天都会盯着进度,亲自体验,提出问题,然后我们继续改。”在Lylechen看来,“小黑屋”确认了微信第一版的核心功能,以及确定了微信带有明显的张小龙个人风格。

接下来,商学院的同学们抛出了炮如连珠般的问题,频繁举手抢着表述各自的观点。 目前,在英国及欧洲其他国家,微信并没有像在中国那么普及。可以说,欧洲人整体连微信公众号相关功能或许都比较陌生,更别提小程序了。

然而,在伦敦商学院的讨论课上,完全不存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个问题。师生们早就通过案例阅读了解了微信的前世今生,会谈起张小龙做的QQ邮箱,会分析马化腾在腾讯推动的“赛马机制”,也会认同不用过早承担财务指标有利于早期的创新。

在同学们的讨论中,会聚焦团队已达2,000人的微信如何保持灵活和敏捷,会探讨微信“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决策管理的平衡点,还会展望微信小程序所面临的挑战和困难,更会思考未来5G时代下的微信演化。

之所有有如此良好的案例讨论效果,在于伦敦商学院的管理学者不远万里,往返于伦敦和广州之间,几次深度访谈了微信早期成员、高管,其中包括腾讯公司高级执行副总裁、微信事业群总裁张小龙,历时近一年才完成微信的案例撰写。

这是伦敦商学院首次对中国新经济案例的正式研究,也是国际顶级商学院首次基于微信团队深度访谈完成的案例研究。

这意味着,全球的商业精英群体正在深刻理解微信。“微信作为全球‘十亿用户俱乐部’的成员,是腾讯创新的典型代表。我们研究微信,并非仅仅因为它代表中国创新,更是因为放眼世界,微信也代表着全球创新的先进水平,是创新创业人士都该关注和研究的样本。”朱利安·布金绍教授表示。

1 穿行的冷静

2010年2月9日,谷歌推出了基于移动互联网的社交工具Google Buzz。

Google Buzz不仅无缝对接谷歌自己的常用服务,包括Gmail、YouTube和地图等,而且还把当时最流行的第三方社交工具,包括推特、分享图片和视频的Flickr等,都集成进去了。

Google Buzz是一款移动终端优先的手机社交应用,可以通过谷歌的账号登录上述那些服务。要知道,在彼时,这种社交产品理念是领先于Facebook的,因为Facebook还要在两年后才成功全面转向“主打移动端”。然而,如此优秀的Google Buzz,仅仅运营了一年多就下架了,原因是该产品在未掌握用户核心需求时,就强硬导入了用户在Gmail里的关系链,以及“跟踪”了使用者的位置等等。

用户们的强烈反弹,让谷歌承受了空前的社会压力。谷歌对自己“冲动的惩罚”,即是关停了这一有潜力可以称霸世界的社交应用。后来,当谈及夭折的Google Buzz时,曾经历过这一切的员工对谷歌是“怒其不争,哀其不鸣”:谷歌对外界的评论总是过于介意,每上线一个服务,都要时刻考虑社会上各种潜在的负面意见,管理层中缺乏愿意承担责任的实干家。

2011年10月,谷歌宣布关闭Google Buzz。而在这个时间点,中国有一个名叫“微信”的社交应用,在拥有2,000万用户的基础上,发布了3.0版本,推出了“扫一扫”、“ 服务号”等与线下场景相关的功能。

在Google Buzz昙花一逝之时,微信开始连接世界。

在今年1月份微信公开课的演讲中,回顾草创的历史时,张小龙说:“我们当时坚持了一个原则就是,一个新的产品没有获得一个自然的增长曲线,我们就不应该去推广它,所以在前5个月里面,我们基本上没有自己去推广它,我们只是想看微信这样一个产品对于用户有没有构成吸引力,看看用户是否愿意自发传播它。”

在他看来,如果用户不愿意传播,他们怎么去推广它也是没有意义的。

在回答伦敦商学院学员问题时,Lylechen说道,最初在“小黑屋”封闭开发期间,并没有觉得有太多压力,因为这是他们当时能做的最好的项目,当时很有干劲,微信的版本也经历了很多的试错,各种各样的功能都尝试过,“直到做了语音,语音成功了。”语音功能的成功,为微信带来了转折点:从当年5月开始,微信的日增用户数一跃达到了10万以上,要知道,这是在没有动用任何QQ资源的前提下实现的。

而在此之前的半年里,微信的用户数未曾突破100万——在腾讯内部,一个半年用户数不能超过百万的产品几乎微不足道。“我们当时特别庆幸做了几个很正确的决定,第一,我们没有批量导入某一批好友,而是通过用户手动一个一个挑选;第二,在一个产品还没有被验证只能够产生自然增长的时候,我们没有去推广它,把这两个事情做对,虽然这个时间会花得长一点,但是这样使得它真正开始起飞的时候,它是很健康的。”张小龙在演讲中说道。

对照“先烈”Google Buzz,正是“操之过急”地创新导入全球最热门邮箱Gmail的批量好友关系,引起用户的警惕和反感,继而遭遇强烈的舆论抵制。更重要的是,面对用户的群情汹涌,谷歌选择的是妥协和放弃。微信创办至今,何尝不也饱受批评和吐槽?

“在中国,每天都有5亿人说我们做得不好,每天还有1亿人想教我怎么样做产品。”张小龙自嘲说,好的产品需要一定的独裁,否则它将包含很多不同意见以至于产品性格走向四分五裂。“我们没办法让10亿人来投票决定什么是好的,也投不出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是微信“在杂音中穿行”的冷静。

尽管产品要为用户服务,但倘若时刻被用户众说纷纭的意见所影响,那么,开发者会陷入无所适从的“复杂性陷阱”,即,左右决策的变量会像癌细胞一样以指数级方式增加。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仅仅依靠“穿行的冷静”不足以获取全面成功。那怎么才能通过改变寻求设计的优化,让它变得更好呢?

张小龙的答案是:“这个决策必须遵循好的设计原则。”

2点燃核心功能

一谈起产品设计,人们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转向苹果公司。

人们之所以都这么在意苹果的设计能力,因为苹果是一家设计驱动的公司——可谓“无设计,不苹果”。但苹果的设计从来不是一开始就“横空出世的优秀”,相反,不少苹果产品在诞生之初都是被批得体无完肤的。

例如,1998年,苹果推出的iMac电脑,性能糟糕透顶,而且鼠标极其难用;现在被认为苹果再次辉煌起点的iPod,在2001年刚推出第一代的时候,其实并不好用,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评价都非常差;2005年,苹果与摩托罗拉一起研发了一款手机,但现在基本上是没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产品;2007年第一代iPhone推出的时候,远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应用程序,连接电脑也相当麻烦。

苹果的设计能力的强大,在于持续地“绕着核心功能”螺旋式迭代进化。既然不能同时满足数以亿计的人的意愿,那么只能按照自己的设计原则行事;而设计原则的关键是,就是围绕核心功能来推演。

微信的产品设计进化,与苹果有不谋而合之处。现在,我们使用微信聊天、支付、玩游戏、订电影票,觉得在微信里完成一切是天然造就的。殊不知,微信也是从非常简陋的版本开始,围绕着一个核心功能,不断地往外增加“同心圆”,持续迭代改进,才成为今天的超级App。

2011年1月上线的微信1.0版本,应用场景定义为熟人间的通讯工具,只有四个主要功能:通讯录、发送信息、发送图片、设置头像和微信名。可以说,这在当时毫无王者之风的特征。

微信的2.0版本,增加了微信的语音功能和“查找附近的人”功能。至此,微信成为了陌生人语音社交的工具。也是在这个期间,微信的用户从400万增加到了2,000万。

微信3.0版本,相继推出了“扫一扫”、“摇一摇”、“服务号”等,用户飙升过亿。

4.0版本的时候,微信推出了“朋友圈”。从此,微信从通讯工具演化为社交平台。

有趣的是,微信在推出4.0版本时,用户是不能在朋友圈回复评论的。回复评论的功能,直到4.2版本才有。这曾经引起了一大轮吐槽。但从开发者的设计原则来看,没有必要把所有功能全都做好再放出来,可以“一边忍受吐槽一边持续改善”。

与之类似的例子是Apple Watch——这是乔布斯去世以后,苹果推出的重磅产品之一。

第一代手表苹果手表Apple Watch刚推出的时候,遭到了用户的恶评,它既不能脱离手机独立工作,而且界面复杂、价格昂贵。但是到2017年,苹果推出第三代Apple Watch的时候,不但可以独立使用,而且还很方便,它根据用户的反馈加入了不少易用的功能。如今,Apple Watch在智能手表市场拥有超过30%的占有率。

因此,设计迭代首要看重的是:产品的核心功能要奏效。基于核心功能附加的其他功能,则可以逐步来完善。

设计是微信运作逻辑的核心。对张小龙来说,微信是艺术品而非商品。在史蒂夫·乔布斯的影响下,小龙将自己看作工匠,致力于打造一件功能极简又赏心悦目的产品。

张小龙这样说:“我开始给Foxmail设计用户交互的时候,我会做得很复杂。随后我才发现必须要做减法,让它简单化和合理。比如,在微信刚出来的时候,有很多同事会提建议,说一般的App底下都有5个功能,然后大家会说其实可以加一个功能,当时我很害怕这种情况出现。然后我就说我们定一个规矩,微信永远都只有4个功能,以后永远也不要加它了,从那个时候到现在没有增加一个。

基于有效的商业实践,微信的设计“由点及面”:从最早的通讯工具,到社交平台,再到移动生活场景,继而到现在移动商业帝国,在微信这个巨大的经济体里,数以千万计的企业和个人,从生活到财富,光荣与梦想,都能够在微信里追寻和实现。

既然那么多人在微信赚到了钱,那么微信自己的盈利状况如何?

3 守护注意力

从全球范围看,社交媒体是一盘好生意。

2017年,《经济学人》在一篇题为“社交媒体是如何毁掉民主的”文章里介绍:全体美国人每分钟放屁的数量大概是300万次,而每分钟在Facebook上的点赞数,可以达到400万次。

点赞超越了放屁,成为社交媒体时代人类最频繁出现的生理反应。而诱发这个新时代生理反应的背后,是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对用户注意力的捕捉。

“注意力经济”这个术语,最早是诺贝尔奖得主、经济学家赫伯特·西蒙在1971年提出来的。他当时的一句判断,预见了数十年后的今天现实:“大量的信息会造成注意力的短缺。”

社交媒体是当今世界的注意力黑洞。社交媒体吸引了广大用户的注意力,接着将这些注意力“转售”给广告主。广告是注意力商人奋力追寻的宝藏。

2018年4月份,扎克伯格到美国国会接受质询,回答关于用户隐私泄露的问题。其中,“无知的”参议员奥林·哈奇问到:“Facebook怎么在提供免费服务的同时还能赚到钱?”

扎克伯格自信地回答:“参议员,我们投放广告。”这句话马上在硅谷被印到了T恤上。有人统计过,在Facebook上,每十个帖子就会出现一个广告。

不过,如何对待或收割这些注意力,社交媒体们出现了分化。

2015年,Facebook以190亿美元收购了社交媒体WhatsApp及其团队。WhatsApp一直坚守“没有广告、没有游戏、没有花招”的座右铭,Facebook亦曾承诺会遵循这一准则。然而,2018年8月,Facebook开始在WhatsApp植入广告;Facebook开始干涉旗下Instagram的产品设计,比如增加了定位跟踪服务,这是Instagram此前一直抵制的。

结果,WhatsApp、Instagram创始人都先后离开了Facebook。

扎克伯格后来的公开信说,要把Facebook、WhatsApp和Instagram这三个产品彻底打通。可以说,这家公司在“疯狂变现”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而张小龙的选择,与扎克伯格大相径庭。张小龙观察到,因为很多公司的目的是要流量、要变现,所以针对产品经理的KPI就是如何产生流量如何变现。“一旦围绕这个目标,大家的工作目的已经不是做最好的产品,而是用一切手段去获取流量而已 。”他在演讲中提到,这并不是微信倡导的原则,他倡导的是利用微信做出好产品分享给用户。

不少意在“割取注意力”的提议,都被微信默默地忽略了:有人认为微信是人际关系利器,要加1万人以上的好友;有人认为微信是社群的福地,要建1,000人以上微信群;还有人认为微信应该进行公众号热文排行。

在微信看来,在产品层面要对用户友善,要让朋友圈有价值,更要降低对用户的骚扰。无论是诱导分享,还是互推涨粉;无论是侵扰朋友圈,还是海量加好友群发;无论是模拟手机站街,还是拷贝粘贴抄袭——任何以“谋杀注意力”为目的的举动,都逐渐在微信上找不到生存空间。

有人说,作为首屈一指的国内社交媒体,微信每天都在浪费巨大的流量,并没有把流量充分转化为金钱。

与其他简单粗暴地“收割流量”的做法相比,微信的商业化运作更为“润物细无声”。之所以微信可以保持较少的广告量,是因为作为平台级的产品,微信并不单一依靠信息流广告来盈利,支付也占很大比重。同时,放在腾讯公司整体来看,腾讯还有其他众多盈利点,并非仅依靠微信来“金鸡下蛋”。

这既是微信之幸,也是用户之幸。用户们逐渐开始明白,微信的所谓“流量浪费”,其实是让用户找到了网络社交上舒适的角落,是用户作为个体的人而非销售对象存在,也是微信能够积累10亿用户的根基。

与微信产品设计理念相近的是Instagram。在Instagram,帖子很难被分享,降低了病毒传播的速度,而外部链接很难嵌入到Instagram,这让它对假新闻制造者没那么大吸引力:Instagram推出了反沉迷系统,如果用户一直在刷新帖子,系统会提示:该放下手机去跟真实的朋友聊聊天了。

而在微信的4.5版一个页面上,会出现一行大字:“是时候放下手机,和朋友面对面了!”在张小龙看来,互联网人的使命不应该是让所有人除了吃喝拉撒,把时间都花在看手机上面。

“拿停留时长来衡量一个App,这个跟我对互联网的初心的认知是背离的。”张小龙说,微信永远都不会把用户停留时长作为一个目标。相反,微信关心的是能否让用户使用起来最快速最有效。

Facebook之所以2019年第一季度业绩超过预期,关键就是在Instagram Feed上增加了广告比重。

《财富》杂志认为,用户数据、广告商付费和免费内容,是Facebook的“神圣三位一体”。用其COO桑德伯格的话说,“这种商业模式真的很强大,比任何其他模式都要好得多”。

商业化无可厚非,微信也并非要抢占道德高地。但让张小龙念念不忘的,不是多强大的商业模式,而是“善良”。

4善良的气场

在2010年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典礼上,亚马逊CEO杰夫·贝索斯发表演讲,追忆了自己的童年岁月,讲述自己如何懂得了“善良比聪明更难”的道理。

对于贝索斯的这句话,一派的观点认为它是一种道德说教:聪明和善良本来是两个互不相干的概念。商场如战场,如果不够聪明而导致不能成功,善良只是一句空话。

而另一派观点认为:善良和聪明表面上是不相关的两件事,但内在是相通的,也就是说,善良表面是一种态度,实际上是看待世界的眼光和角度,谷歌主张的“不作恶”也是类似的“立场视角”。一直到现在,贝索斯都坚持一个规定:亚马逊公司开董事会的时候,董事长的位置是空着的,因为这个位置是客户的。他说:“ 我们开董事会作任何决定的时候,一定要看看这个‘不在位的董事长’是怎么想的。”

近几年来,张小龙也结合微信的产品理念来谈阐述善良。

“我只想强调的是,我们对于用户的态度上必须是一种善良的态度,而不是一种套路的态度 。所以这种善良是一种基于理性之上的善良。”张小龙说,如果那是一种非理性上的善良,那么它是一种愚昧的善良。“所以,我认为善良本质上是一种能力。”

为什么善良是一种能力?贝索斯在很久之前就“呼应地”给出了答案:在面对不确定性的时候,聪明是不足以让你作出正确决策和选择的,反而是善良的特质能帮助你作出正确的决策。

贝索斯和张小龙都认同的“善良比聪明重要”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在强化善良本身,而是在强调:聪明会让人陷入到“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困境,我们要学着节制自己的聪明,不仅仅是换位思考, 更重要地是从整体和长远来看待及处理问题。

于是,善良是要站在跟本身的立场、视野不一样的主体上,看待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老子在《道德经》里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有时候对公司有利的事情,往往对用户是不利的,而如果忽略了用户,那么在作选择和决策的时候会“看上去很聪明,实际上很愚蠢”。

在聪明人精心设计的套路之下,用户就被训练得视反常为正常,视正常为反常了。垃圾短信满天飞,广告无孔不入、诱导点击购物深不可测,我们几乎都习以为常地认为是“最正常不过了”。

张小龙所做的,就是让正常回归正常。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微信没有开屏广告,不因节日运营或营销活动而改变logo或产品形态,帮助用户提高效率而非榨取他们的时间。他认为,不能以增加用户使用时长为目标。

作为微信最初的建造者,张小龙为之后所有的功能奠定了基调,并经常否决他人提出的建议。对此,微信一位管理层这样解释:“比起纠结一个功能是不是最优,我们更看中整个产品是不是具有一致性。也许小龙他会出错,但试错的时候小龙会去纠正他对整个产品的思考。”

善良成了张小龙独有的价值观气场——因为目前让中国别的产品经理来说善良,都不合适。

更重要的是,张小龙一直力图在微信团队内部将善良传承下去。

张小龙想让更多的年轻员工参与项目会议,学习自己和其他高级经理制定决策的过程。一位微信管理层对此这样评论:“开会审项目的时候,小龙会把这个项目的相关人都请来办公室里,甚至还有实习生。而且小龙非常鼓励和欢迎大家来参加,这也相当于对于年轻人的培养,让他们参与到整个项目的最底层的思考和碰撞中。小龙一直很坚持这个,我们现在从最一线的产品经理到总监,到中层干部都要和小龙去开会。”另一位管理层补充道:“文化是要传承的,我们会闻气味,看到底是不是跟我们相同的人。

《菜根谭》有两句话:“福不可邀,养喜神以为招福之本。祸不可避,唯去杀机以为远祸之方。”

善良,何尝不是“养喜神,去杀机”呢?

5 价值的飞轮

2000年,微软创下了6,000亿美元市值纪录。当时微软公司的视窗操作系统,几乎是整个软件行业唯一能够发布软件的平台。在个人电脑时代,任何一家IT公司都绕不开微软。

到了基于社交网络的互联网2.0时代,Facebook成了互联网2.0的操作系统,因为开发者的软件只要是给终端用户使用的,最好的选择就是Facebook上发布。2012年Facebook上市,创造了彼时IT企业IPO规模的纪录,关键不仅在于它是个庞大的社交网络,还在于它是个举足轻重的软件发布平台。

而现在的企业级用户,绕不开的选择是亚马逊,因为它占据了云计算大部分市场份额。从全球范围看,除了少数上规模的公司,非常多企业级用户都只能绑定亚马逊的云计算服务。造就CEO贝索斯成为首富的亚马逊,并不仅仅在于它是一个电商巨头,而更重要在于它是云计算平台霸主。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两个重要的软件发布平台是:苹果的手机操作系统iOS和谷歌开发的安卓系统。如今的IT行业,无论是做软件还是做服务,都要移动优先。于是,苹果和安卓的App商店,就成了全球开发者紧盯着的发布软件的平台。

上述的五家科技巨头,长时间处于全球股票市值前列。知名投资人马克·安德森说过:“软件正在吞噬世界。”所以,每一个有雄心的公司,都向往成为软件和服务发布的主流平台。但腾讯在坚持开发平台策略,微信也在将小程序作为塑造平台能力的新起点。

相比AppStore和安卓市场,小程序有着本质的不同:小程序不做流量分发、不做应用商店,也就是说,小程序实际上是没有“市场”的。

“小程序是我们,也是我个人职业生涯里最大的一个挑战。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试过还没做一个事情,就先宣布出来了。”张小龙在演讲中说,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压力,给团队一个压力,“这个事情我们非做不可,而且一定要做到。”

由于很低的开发门槛和易用性,现在不仅微信一家在推进,其他好些公司也在动手做小程序。但张小龙并不担心同行会对微信构成很大的威胁。在他看来:“如果只是希望借由小程序这种载体,来做一个流量的生意,我一点都不看好。只让自己好不让别人好的事情,通常都不会太长久。”

张小龙对小程序的期待,跟全球科技巨头的路径是一致的。“小程序的使命是,让创造者体现价值和回报。我们的一切都是围绕这点展开。”张小龙说,很多人看不懂为什么小程序要去中心化。如果不去中心化的话,腾讯自己垄断了头部几个小程序,那就没有外部的开发者什么事了。看起来腾讯可以短期获利,但这个生态就没有了。

从产品设计的角度看,“去中心化”是和AppStore、安卓市场等最大的区别。因为微信小程序不做分发,开放得更加彻底——这是与腾讯对微信的定位、赋予微信的使命相关的。

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这段话用于平台公司,可以解读为平台设计者最好顺应软件开发者的需求,其次才是利益驱动、指导教化和整治管制的方法,最糟糕的就是平台方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跟开发者争夺利益。

对应太史公的古老智慧,张小龙说:“哪怕是腾讯投资的公司, 也应该一样的遵循平台的规则,否则也会破坏平台的公正性,我们更看重的是平台的健康。”他也坦诚,即使到今天,小程序还不能说完全的成功。

但是,微信逐步呈现的“飞轮效应”,让开发者和用户对小程序等未来平台拥有了信心。

“飞轮效应”的概念是由管理学专家、《基业长青》 作者吉姆·柯林斯所提出。

简单而言,一个飞轮由于自身重量很重,所以启动的时候很慢, 甚至在启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可能感觉不到它在动。但是, 在轮子旋转的时候会形成一种惯性和动能,使得轮子自身的重量 逐渐转化成一种强大的自推力。所以,当飞轮一旦转动起来,就是会有非常明显地加速运转。

回顾微信发展的进程,从公众号到微信支付等等功能的成功,验证了微信的飞轮效应已经发生 。那么,接下来到小程序、小游戏,也很有可能散发飞轮效应的光芒。

“对于小程序,我们的决心非常大,但我们并不急着说一下子就要做成它。因为它毕竟是一个生态,不是一个To C功能,所以我们有足够的耐心,慢慢的培育它。”张小龙在演讲中说,“也只有让成功一再滚动起来,才能在未来的道路走得更快。“

微信要开始面对下一个8年新的挑战。但这个新的挑战不是来自于竞争对手,而是来自于在用户层面。每年用户都在变化,我们要面对新的用户时代新的用户产生的需求。”张小龙说,但不管怎么样, 如果微信始终瞄准的是做最好的工具,并且始终基于“让创造价值的人体现价值”这样的原动力,“我觉得我们再怎么走也不会得太偏。”

《从莎草纸到互联网:社交媒体2000年》这本书提出了一个观点:我们如今使用的社交媒体,本质上并不是什么新发明,它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的蜡板和莎草纸——也就是说,社交媒体在人类历史上已经存在了近2,000年。之所以会这样,归根结底,是人类对于社交活动的本能需求。

其中,在17世纪70年代,咖啡馆是英国人最热衷的社交媒体。只要花一便士买杯咖啡,就可以和别人聊一个晚上。当时,牛顿就是在咖啡馆里和朋友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出了“万有引力定律”;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大部分也是在咖啡馆中写出来的。

人性不变,社交产生的价值不变——只是在互联网时代,社交价值量级更会加倍放大,无疑,微信是这个进程的重要助推力量。

△ 微信的第一行代码

附:本刊编辑骆海涛采访伦敦商学院“腾讯微信的创新与敏捷”案例课件的共同撰著者柯良鸿

快公司:伦敦商学院为什么选择将微信作为重点案例研究?

柯良鸿:首先,微信是一个有多次创新的产品,不断地有重大创新涌现;其次,它的用户量足够大,而且是快速达到10亿;再次,马化腾和张小龙的领导力,在中国属于顶尖的水平。

快公司:微信成为了伦敦商学院的案例课之一,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力?

柯良鸿:除了在伦敦商学院,微信案例还会进入哈佛商学院的案例库里,全球至少还会有几十个商学院引入这个案例。所以,微信案例会影响研究全球商业的精英们。

快公司:微信展示了中国哪些创新特点?

柯良鸿:我们用腾讯的微信作为典型案例来研究中国的创新,最后的发现是,微信与国外的创新更多的是相同之处,而不是“相异”。微信这个产品部门,我们觉得它更像是西方公司。微信的理念、管理方法的理念等各方面,更像一间西方公司,反正,它离中国传统的公司有点远。可以说,在高科技行业,各家公司都采取通用的商业管理原则。这也说明,微信在全球范围都代表了一个很高的水平。

快公司:您认为赛马机制在未来适合腾讯、适合微信吗?

柯良鸿:赛马机制这种方法代价高昂,并可能完成重复,但如果未来不明朗,科技发展又十分迅速,在有可能出现“赢家通吃”局面时,“赛马”还是很有帮助的。

虽然微信是得益于赛马机制,但微信本身内部并没有赛马机制,这跟张小龙个人风格相关。

快公司:你们的一个研究成果是,微信未来的商业模式强大之处在于它“制定标准”,为什么?

柯良鸿:首先,我个人隐隐约约看到,小程序有点像标准制定,因为它很新,以前都很少人这样做。如果这样能成为标准,它就会变成更有力的产品。这种标准不一定是高通公司那种标准。这是我的一种感性预判,微信好像在把小程序变成一种标准。

快公司:为了研究和撰写这个案例,你们跟张小龙有过深度交流。跟他交流的过程中,让你印象最深的有哪些细节?

柯良鸿:相比聊商业,小龙更喜欢聊艺术,不断地说微信是一个艺术品,并不是一个商品。但我们有太多问题要跟他交流了,尽管他的兴趣点是谈艺术,所以,我们不得不把他拽回来,重新谈有关商业方面的内容。

快公司:微信的商业化方式的问题,我想知道在这块有没有什么让您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为什么微信可以对商业化有这样一套处理的方式,或者思考,而其他公司不可以?

柯良鸿:赚钱,一般的公司都有KPI的压力,就是内部的机制有KPI压力。上了市,还有华尔街压力,很多公司就毁在太着急。很多公司内部定了很多KPI,这跟管理水平是有关系的。追求KPI,最后变成看细节,不看大的了,所以管理层也会有比较大的压力。在那种氛围里面,肯定是很多极致的东西没有精力去做的。比如做软件的,什么东西我们都能做出来,问题是你先做哪个。如果有KPI压力,可能就专门弄那种赶快能赚到钱的。比如多弄点广告不就马上有钱了吗,但你多弄点广告客户会很烦的,最后客户会流失。所以永远都要找一个平衡。

文 | 骆海涛

杂志美编 | 陈涧妮

编辑 | 一块糕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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