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拥有大量前瞻共性技术的新能源产业，或许到了同舟共济寻求良性合作的时候，而非重复地“创造轮子”。

文/《财经》记者 李皙寅 编辑/施智梁

在2019年7月1日-3日召开的海南博鳌世界新能源汽车大会上，国家新能源汽车技术创新中心总经理原诚寅接受了包括《财经》记者在内的媒体采访，他认为国内创新机构很多，但大多未能服务好行业。

在新兴市场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里，有很多共性技术和前瞻技术研发存在痛点，需要有专门的第三方机构来帮忙孵化，从而促进产业发展。

原诚寅认为，在新能源汽车技术上，现阶段有很多客户感知不到的技术，车企没必要独立开发。

2018年11月，普华永道（PWC）发布的第14期《2018全球创新1000强》调查显示，在全球所有的汽车企业中，中国车企的研发投资支出增长最快，支出增长34.4%，达到600.8亿美元。

2018年3月，由中国科技部牵头成立的国家新能源汽车技术创新中心（以下简称“国创中心”）正式揭牌。根据规划，国创中心将以打造一个世界级新能源汽车技术创新策源地、打造世界级新能源汽车创新生态圈为总体目标，力争打造一个“中心”、两个“高地”、三个“平台”的建设，建立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新能源汽车共性、前沿关键技术的集成创新中心。

国创中心的首批联合共建方包括北汽集团、吉利、比亚迪、百度、清华大学、中科院电工所等21家企业和科研机构，囊括了政、产、学、研、用、资、创各个领域。据悉，该中心已确认了一批聚焦关键共性技术的研发项目，覆盖了电驱动、燃料电池、智能网联、动力电池、插电混动、电控、轻量化七大技术重点领域。

如下为采访内容，略有删节

Q：国创中心诞生的背景是什么？

A：国创中心是第二个国家级的技术创新中心，也是汽车行业唯一的国家级创新中心。不同于国家高速列车创新中心，汽车是充分市场化竞争的行业，颇有挑战。我们一直在琢磨，如何将海外车企、本土品牌及本土造车新势力聚到一起发展行业技术。

因此，在中心成立之初，我们就提出共商，共建，共治，共享，共用的原则，希望集合行业资源一起干事儿，而不是只让单一企业来发挥作用。

Q：在国内各层级和背景做创新服务的机构很多，但业内仍感到效果不明显，国创如何避免这个问题？

A：国内的创新机构不少，但并未真正服务好产业。为此，国创中心做了架构上的创新，一是打破了传统中国科研创新机构常规采用的事业单位或民非组织，而是选择化身企业法人。希望借助市场化手段去激励人才，更清晰地与市场联动，服务好产业。

二是，避免一般企业利字当先的画地为牢，我们作为平台型企业，整合政府、产业、研究机构、资本和创新团队的全部资源，实现彼此诉求。同时，我们强调技术创新和商业模式的创新相结合，并尝试科技管理体制的创新。

我们希望合作伙伴能够通过国创的平台受益，实现共赢。在过去的一年，为了实现上述目标，我们展开了大量探索。

Q：在制度建设以外，国创中心目前有哪些具体的尝试？

A：以燃料电池为例，国内相关领域研发能力不完善，技术实力强弱不均，缺乏部分核心材料。产学研存在脱节。为此，我们把产业伙伴和科研人员请到了一起，共同选出了十余个技术攻关方向。

然后，分两步走：一是公开产业研究方向，让产学研互相推荐、彼此组队研究；二是，翻遍了最近四年的注册专利，反向找发明方，寻求合作意向。双管齐下，组建了277个团队，最终筛选了10个团队，搞孵化拉力赛：给其最大的空间，让其解决相应问题，不限制实现路径和方式方法。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帮助团队对接整车厂、投资人甚至是相关管理人员。目前来看，上述团队能培育成功一半，远超计划。相比传统孵化器，这样效率更高。

Q：挑战和难度是什么？

A：国创在做的很多事情，可能不一定是传统中国研发型组织干过，没先例可循。我们只能按照指导目标一点点探索。比如自行摸索评价机制。同时，让各产业伙伴聚在一起专心干事儿是很难的，我们需要尽可能求同存异。但哪怕只有几家开始一起做，那么就能把事儿推动起来，引导和服务整个行业。

Q：汽车产业在“新四化”背景下，很多技术存在发展共性，但每家企业都希望保留核心价值和技术，如何让车企心甘情愿地在平台上合作？

A：传统整车厂太受限，经常闭门造车、各干各的。总觉得彼此的利益是存量的零和博弈。实质上，新能源技术领域，需要各家共同培育这个人新兴的市场，需要开放合作、资源共享。

具体来看，现阶段有很多客户感知不到的技术，车企没必要独立开发。那么在共性技术领域，我们可以做产品级技术，应用则由车厂来做。

这也是海外成熟的经验。各家企业就像一个个池塘，我们希望在彼此间建个水渠，让大家流动起来。只要能够让各家企业的篱笆墙出现几个孔洞，矮墙和隔阂越来越低，那就是我们的价值。

短时间内，通过行政命令要求大家全部放开，实现技术共享，那是不现实的。

Q：业内普遍认为新能源汽车领域存在产学研的严重割裂，你认为原因何在？

A：业内常说“达尔文死海”（科技成果转移转化过程中，大多数都要经过从技术发明到应用开发、样品加工、中试调整、放大量产等长时间的研发过程。这个过程需要不断投入且须承担创新风险，高校院所和企业都甚少涉足。因此，这个科技成果转化的无人区又被形象地称之为“达尔文死海”）。

像欧美成熟企业，他们会根据相应技术的状态，设定技术成熟度等级。早期是前瞻技术，由学界主导；后期是大规模量产前的工程开发或认证，由产业来看。

在这期间，常常就是“达尔文死海”困境，高校发不上力、产业入场太早。在多元主体想发力但缺乏主导者的时候，就需要有人来搭建沟通的桥梁。

Q：除了技术的“达尔文死海”，有些产业存在强外部性，需要强大的基础设施建设。但受制于前期成本，企业不愿意被他人搭便车，这样的局面应该如何破解？比如5G技术落地，就需要大量的基站配套建设，但成本极高。

A：以5G为例，产业需要解放思想，不断整合资源。这需要企业看得远，做长期投资，而非单纯考量当前的利润贡献。像5G频段，完全可以先占先得、跑马圈地，这是很过瘾的。

我们建议政府介入，而非政府主导，政府可以搭平台给政策，但不能事必躬亲自指导，这会耽误产业发展。相对而言，由市场化的创新平台来整合资源，反而有助于形成利益共同体。我们也在发挥自身的作用。

举一个小例子，我们在推进开源的整车验证平台，与整车企业合作，改装其成品车，为未来新兴技术生成可行性报告。未来的技术创新者，再也不同到处找整车厂做重复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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