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晨/文
老实说，陆奇今日卸去COO一职，之前三个信号已成轨迹：
一、去年9月份，当外界认为陆奇在百度已顺风顺水、AI推进无往不利时，我对他在百度的工作隐约有些不安。
二、今年1月份，百度创始人李彦宏的一句话，让我觉得，陆奇短期内可能会有变化。
三、本月初，当《财经》杂志张珺同学的独家文章《陆奇举刀，百度第三次重组内阁》刊发后，在一个群里，我明确地说，陆奇一定会有调整了。
不是吹牛，是有逻辑在里面。因为，我从陆奇进百度之后的系列变化中，感受到了他与百度战略、文化之间的一些矛盾性。
陆奇是百度AI愿景确立之后最关键的一位过渡性人物，他为百度梳理了DuerOS与阿波罗计划，其中前者已经成为非常强劲的渗透力量，百度AI业务架构也非常清晰。
但是，恰恰也正因如此，直白地说吧，他的矛盾性就主要在于两点：
一、过度渲染All in AI，导致业务面之间出现失衡与内在博弈。而业务面博弈，又导致人事出现一轮动荡；
二、陆奇罕见的热情、执着甚至偏执，与跨国公司文化色彩非常匹配，但与百度中国风格的文化层面之间出现了不适应。他的强力意志，如果继续完全释放，可能导致一个组织局部休克。当然，这里面，一定也有百度自身的一些机制问题。
双方当初肯定未能预见这一局面，它不是技术与专业能力，就是一个发展理念与文化层面的问题。
一句话，陆奇离开，实在是一件比较遗憾的事。我相信李彦宏内心一定也有一些说不出的痛楚吧。
陆奇的职业背景这里就不多说了。写过很多。
陆奇与李彦宏熟交多年。李彦宏之前透露，几年前，两人在多个公开与私下场合就有很多交流，他对陆奇的专业能力、前瞻判断以及他身上的那种热情非常钦佩。
而在加入百度前，据说阿里等多家公司也都在打陆奇的主意。加盟百度后，李彦宏谈到他时，暗示出一种不惜代价也要拉入的用意。而陆奇，则间接表达过李彦宏对他的一种知遇之恩。当然，他高度评价过李彦宏为百度确立的AI战略，以及百度在诸多海内外科技巨头中技术立身的发展道路。
但专业背景强悍的陆奇，性格里可能有些不适。我是传统语言学专业出身，常年关注企业家、企业管理者的言语修辞风格。在我眼中，陆奇的言语风格有些生硬。我现场听过他至少两次演讲，他几乎是在喊出来，而且语言表达相当单调、无趣，常常有一种刻意夸张的感觉，老实说，修辞风格太过强烈。
比如去年上半年的PPT事件，虽然是个非常偶然的低级失误，甚至算不上什么，但他对李彦宏那种直白的标榜言辞里，几乎有一种个人崇拜的信号。我个人觉得，这不是一个成熟的COO所应具备的话语素养。
他应该非常渴望融入百度。你也能从他多次演讲中单调重复夸赞同事的表达里体会到一些味道。
这种风格，透露着一种文化的异质特征。陆奇是上海人，也在复旦读过书，但留学美国多年，以及随后的职业生涯，更多是跨国公司职业经理人角色。
他那强悍的专业度与异质的文化风格，让他很难真正融入百度的文化中。夸张的言语风格，积极而强烈的修辞里，应该就是这种矛盾的表征。
我不是严格论证，只是感性分析，有些话肯定不太合乎实情，心里颇有些忐忑。我对陆奇本人毫无任何贬低之意。恰恰相反，听过他三次演讲，每次我都被他身上的那种热情感动。
这种特质的陆奇，一开始是非常契合百度的。尤其是2017年，百度刚刚确立AI发展愿景的特定周期。这周期，百度上下调整剧烈，许多业务、资源都开始朝AI业务倾斜。陆奇的执着迎合了这种趋势。
但他似乎用力过猛。你能从他去年AI开发者大会上对阿波罗计划的强调中感受到。老实说，我自己的感受是，百度可能有些过度渲染AI业务而导致传统业务遭遇忽视。当百度不断出售一些边缘业务后，外界甚至连百度搜索以及诸多移动互联网业务也开始轻视起来。
记得很清楚，2017年Q3、Q4，百度业绩虽然相当不错，但陆奇多次对外标榜的All in AI，距离它成为财报的关键支撑，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我觉得，此刻的百度，已经出现一种矛盾：AI确实已经拉开大幕，但百度的营收、利润依然是基于搜索发展起来的广告及其他服务。陆奇过度标榜的All in AI，一定在百度内部产生了许多不适应。
信号一
这里就要提到去年9月份的人事变化。我觉得很多人轻视了它。那就是原微博CFO余正钧接替李昕晢担任百度CFO。我当时判断，百度接下来会有诸多资本动作，项目股权融资或者并购。
余比李履历更多元，生涯更多集中新经济领域，更擅长这周期百度的财务体系构建、发展和运营，也包括资本市场与市值管理。
我的判断基于百度这一挑战：固然，AI战略固然关涉未来，但关键的场景距离大规模商业化还很远。阿波罗计划阻力不在技术，而在政策。就算美国短期也不可能大规模开放。
百度必须为AI战略确立后的公司运营创造更为现实的驱动，也包括为股价寻找支撑条件：
一、AI必须服从传统业务的革新与改造，而不能脱离传统业务，孤立或者太多倾斜地独立拓展。
二、李彦宏虽说过百度不是一家互联网企业，而是一家AI企业，但这更像是渲染强烈的发展意志，并非说互联网属性已经过时。
事实上，过去三季，百度业务上升很快，除了调整得力、非核心业务剥离，部分也正得益于AI等技术对广告业务的改造。百度信息流广告成长迅猛，背后就有百度基于搜索沉淀的内容图谱优势与AI的碰撞成效。
这种局面，更符合我对AI的价值判断，它不能完全脱离百度现有主业独立、孤立前行。否则百度会陷入青黄不接阶段。
但这种CFO更替的里，还是有百度资本技的信号。这个周期的AI很重要，但需要养着，百度仍要围绕核心主业建立更深的护城河。
可对比的是谷歌。2004年以来，它完成了大小140多项收购，除了核心技术，更多还是围绕历史业务强化生态布局。
这种信号，一定考验着陆奇。
虽然我知道他上任不久，也跟海外机构投资者见面，为百度在资本市场的表现创造条件。但整体上，百度到了优化AI战略发展路径的时候了。
那就是——
信号二
修正All in AI。这个关键的信号同样也被很多人忽视了。它就是我上面提到的李彦宏2018年1月下旬的一句表达。他当时对外否认说百度All in AI。而之前，媒体一直围绕李彦宏与陆奇渲染这一英语表述。
很多人没体会到李彦宏这一否认背后的发展策略调整。
之前，我写过一篇文章，这里再度贴几段。一般公司的业务通常分三块：
1、老化业务。现金流逐渐萎缩，已非核心。看去暗淡，充满确定性，暂时没有什么想象空间。当然，它并非意味着消亡，更多时候，新技术、新消费会让它焕发生命力。
2、此刻主业。现金流主体；转型周期，常常最难的部分。也属于明火部分，成长放缓，看得到确定性。
3、新业务。非现金流与利润主体。缕缕硝烟，充满不确定性、模糊性、波动性。风险较大，但又有无限想象空间，而它通常也是刺激股价的核心力量。
但是，回归理性，上面2才是公司此刻最重要的部分。
联发科创始人蔡明介先生曾讲过企业运营的五个误区，其中就包括盲目地将新业务当成利润来源。
于百度来说，阿波罗有前途，但还无法带来多少财务面的正向变化，甚至还是财务包袱。整个AI产生整体效能还很早。
我觉得，李彦宏的否认，是在让百度从过度渲染AI的情绪中回归理性。这意味着，百度仍要立足它现有的主业拓展AI的边界。当然，这也在是在向资本市场暗示自己的稳健路径。
这种信号下的陆奇，应该遭受着更大的考验。他似乎用力过猛了，大方向上，他与李彦宏高度一致，但他与公司微观的发展路径上，应该有这重矛盾。
信号三
这重矛盾的最终爆发，我相信就在《财经》杂志张珺同学的文章里。《陆奇举刀，百度第三次重组内阁》报道了陆奇为了强力推进AI战略，而不惜动刀多个传统业务单元，甚至包括搜索业务。
我是毫不否认陆奇的本真与变革意志。我觉得他那种话语风格里，就有着那种一定要成就某种宏阔愿景的气质。他有一种典型的理想主义人格特征，飞蛾扑火一样。
但这种风格，对于此刻的百度来说，如果继续强力释放，不排除出现剧烈动荡，甚至局部休克。
当然，李彦宏不可能容忍这种危局的出现。他毕竟才是董事长与CEO。陆奇是副董事长与COO。陆奇的强力意志应该让李彦宏感受到了一种不适应。这不是僭越与反击，而是公司发展策略的修正。同时，也是一种公司治理结构需要紧急优化的方面。
结语
我想，开头这三件事，就是陆奇今日职责调整的关键轨迹与信号。
当然，这里，我的分析太过感性，可能不合乎真正的逻辑。好像陆奇的岗位变化，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不适应，属于他个人的责任。
绝非这种用心。我其实也听过百度的一些传闻，涉及到内部体制的问题。但我没有求证过，没有资格点评。但我相信，这一次，虽然有相关人士替代，李彦宏内心一定也有比较深的触动。
事实上，整体来说，我还是认为，这次的人事调整，既是百度自身AI战略发展路径的优化与调整，也是这个行业发展路径的理性回归。很多人批判百度，还说李彦宏留不住人，事实上，百度的AI人才板凳厚度非常深，今天的王海峰也是相当出色的领军人才。而百度的AI布局依然领先业界许多公司。
而百度此刻的股价，似乎也能反映出，虽经多起人事更迭，但核心战略并未松动的基本面。
为陆奇表示一些遗憾，但也献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