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著名的诗人,却经常出没在北京的杀人案现场

他的微博认证是“著名诗人侯马”。

从2010年开的微博里,只有对诗歌的讨论。个性签名是,“诗歌不仅是我们的传统,更是我们现代化的手段”。

在现代诗歌界,他属于赫赫有名的北师大“85一代”,和徐江、伊沙称为“诗歌三剑客”之一。十年前的2008年,他的诗集被评为那一年的《中国诗歌排行榜年度最佳个人诗集》。

他微博的标签就有点奇怪了,是“诗歌创作、安保”。

昨天——2018年8月6日,一则任前公示,将他的另一个身份挖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成为北京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

01

多年后,他还能回忆起第一次和室友见面的场景。

1985年那个夏天的一个正午,北师大西西楼305宿舍。

他专心致志地低头弄一个倒扣过来的抽屉,然后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向室友们介绍自己:“我叫衡晓帆,山西侯马市人。”

之后,这个家乡的地名成为了室友给他取的绰号,和他之后写诗的笔名。

他也给别人起外号。他狂热地喜欢捷克作家雅.哈谢克的讽刺小说《好兵帅克》,于是给一个同学起了个外号叫“帅克”。该同学虽然极力否认,但在一张条子里却署名“帅克”。

大学时的他们,生活在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年代。白天踢球、看电影、泡图书馆,晚上一起讨论文学的信仰。他们辩论人道主义之于诗歌的重要性,在走廊争吵不休。

当时,他和伊沙都被认为长得像日本影星三浦友和。两人为了争论谁更像,差点打起来。

多年后,再回忆起那段时光,徐江说道,“没有谁虚度年华。”

而他,这个将新权威主义挂在嘴边在走廊里向他人宣传的青年,也隐秘地预言了自己的未来。

1989年,他从北师大毕业。当身边的同学都在想法设法留在北京的时候,他却将求职信寄向了新疆、西藏,以为自己的一腔热血肯定会感动那些地方。

他的理由是:这个更具诗性,更符合理想主义者的胃口。

结果,在宿舍边写诗边等结果的他,什么结果也没等到。

理想落空,他只好拿着简历在北京满四九城四处转悠。路过公安局,心想:为什么不当警察呢?

一切看似偶然,又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征兆。

02

他的系列组诗《九三年》,描写了自己1993年在前门当片警的时光。

一间屋子,三张桌子三张床,一辆自行车出去就是一天。基层,从此成为他创作的源泉。他说,这一年,终生受益。

《初夜》:

九三年

我到前门当警察

派出所位于草厂九条

解放前是某著名花旦

小妾的私宅

刚来的那晚

我心绪难平

久久不能成眠

兴奋 紧张 还夹着

青年知识分子的自恃

和对陌生生活的恐惧

果然半夜刮起了大风

我看到床头铁炉子

那幽蓝的火焰

从门窗缝里

挤进了尖利的冷风

啊,我在这场春寒中的命运

内心有怎样的风暴

天空就有怎样的景象

第二天

阳光白的吓人

派出所的四合院端坐如仪

屋檐上的戏剧彩绘又模糊又生动

在房角 在窗台 在树根

我的嘴巴 鼻孔 耳朵眼里

净是大风吹来的细腻尘埃

另外一首《我爱北京天安门》,是底层百姓的生活:

九三年

我在前门当警察

古老的前门

箭楼高耸

群燕盘旋

它的西北紧邻祖国的心脏

天安门广场辽阔地展开

而在前门狭窄的胡同里

刘奶奶晒着棉被

小贩们收购破烂

我骑自行车巡逻

心里真是不敢相信

刘奶奶在前门住了七十年

愣是没有去过一次天安门

《九三年》在诗歌界被评论为标志性、革命性的作品。并获得了2000年的“天问诗歌奖”。

03

起初,他的岗位多与政工、秘书、宣传有关。后来就杂起来。

出入境管理处党委副书记、政治委员,昌平分局政治委员,西城分局政治委员,丰台区委常委、丰台分局党委书记、局长……

在丰台当公安局长的时候,每一起命案,他都要到现场。

有记者问他:你会恐惧吗?

他说:

案发现场,命案现场,各种情绪都有,但恐惧这种情绪,怎么也轮不到它来排队,我没有时间体味它。

我会看案件后果的严重性、涉案人员身份、社会角色、经济状况和人物关系等等,由此判断案件的起因和危害后果,这些因素会有助于分析杀人犯的心理状态、犯罪动机、案件侦破的难易程度和社会敏感性。

诗歌圈子里,叫他侯马。公安局里,叫他衡局长。两者互不相干,唯一的交集,也许是在他的笔下:

男人从乡下赶来

要把在城里打工的妻子

劝回家

妻子已另有相好

俩人吵翻了

大打出手

男的用菜刀

使劲剁

女的终于服软了

跪着说:

‘我跟你回去。’

男人,望了一眼

快砍断的脖子说:

‘来……不及了’

04

2015年,他升任为北京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

在每次的政治会议上,褪下诗人的热情,换上警服,也换上另一幅严肃刻板的面孔。

在人民网上与网友实时在线的问答互动时,他逻辑清晰,思维缜密,没有诗人的浪漫不羁。

工作不断增多,诗坛的一个个获奖名单上,也鲜再有他的身影。

在媒体采访中,他也从容回答着被问得最多的问题,“作为公安的经历会磨灭你诗人的敏感么?”答曰,“磨得越厉害,你的诗才能写得越有深度。”

在升任北京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之后的一次会议上,他说:坚持把歌唱祖国、礼赞英雄作为首都公安文艺创作的永恒主题,坚持把弘扬首都公安优良传统与把握时代脉搏、回答时代课题紧密结合起来。

他的诗歌“剑客”朋友之一的伊沙回忆起大学的那段时光:从职业上讲,不管他将来走多远,他走上的都是一条从政的道路,我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与他青年时代信奉的东西有关,当年他曾在我们宿舍给大伙宣扬过新权威主义,以社会精英的面目出现去改造社会-——我相信这仍然是他到今天也没有放弃的理想。

另外一位朋友徐江则如此回忆:

大学时我们劳动,与几个和女生起腻的教工子弟吵了起来。后来一个痞子拿着菜刀朝我这里冲过来,并不擅长打架的侯马上去就替我挡了一刀。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如今随着岁月的流逝,在我记忆中已渐渐变得象默片一样古典了。但每次当沈浩波等年轻诗人跟我说起因侯马新作问世周期偏长而产生的担忧时,它便会突然在我脑际呈现出来,开始散发青春的光芒。我于是会突然有些小小的厌倦。

我告诉对方不要紧,接着笑笑把下面的话略去了。是呵,有多少人见过一个赤手空拳向持刀者冲去的侯马呢。而就是这个侯马,他现在的职业是维护治安,他现在的爱好是开车带儿子兜风,他从容地写他的诗......

忘了是谁写的句子了:"没有谁虚度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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