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 视觉中国供图

白先勇

视觉中国供图

说完了终评过程，我们再正式进入获得郁奖的两部作品看看，它们的“郁达夫气质”究竟在哪里？

无论王安忆在《向西，向西，向南》中所表达的母题——在广阔天地间无根的流亡，或是在性别和身份的困境中不休止的漂泊；还是白先勇的《Silent Night》在人生终极问题上设置的思考，以及让它附带的种种人生困境，都秉承了郁达夫小说中那些浪漫诗意的性情写作，以及对汉语叙事传统的继承和创新。

王安忆

《向西，向西，向南》

移民一代的失落记忆

王安忆的《向西，向西，向南》曾拿下2017年度汪曾祺华语小说奖的中篇小说奖。

王安忆显然有足够的自信，凭借时代生活的“某一侧面”，反映这个时代普遍性的问题：小人物或平静如水或百转千回的命运，折射出大时代的深刻社会变革。因此，她以松紧合度的叙述节奏，看似不经意的枝枝蔓蔓，将颇具中国味道的故事娓娓道来。

王安忆说过：“我觉得小说就是要讲一个故事，要讲一个好听的故事，不要去为难读者。”

《向西，向西，向南》围绕着女主人公陈玉洁从中国到德国再到美国的人生轨迹，书写了在全球化时代背景下，作为个体的中国人如何承受着时代对人类的精神世界的改变，如何体验复杂难言的人生况味，而在这个身份角色似要迷失的过程中，又是如何反抗失意与彷徨，坚定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灵魂之依傍的故事。

在王安忆的笔下，我们看到了一代人的精神转变。她所书写的新一代移民，在身份意识和文化自信方面，已经大大超越了改革开放之初的处于弱势的、对西方探索式的心理定位，异国、异乡不再那么生疏，更显示出文化融合之下的心理接纳。

这些年，王安忆一直在学习、观察，她对这个变幻莫测的时代有着精确的捕捉，更对在时代间隙中女性的影子有着更深的见解和临摹。

在《向西，向西，向南》中，我们看到了岁月风雨中的女性情谊。这是一个关于两个女人的故事，陈玉洁和徐美棠通过不同的途径移民至柏林，至纽约，至加州圣迭戈（西岸的南部），小说题目即是她们生活路线的陈述——向西，向西，向南。

王安忆这样谈论女子之间的情谊：“基本上每个女的都有闺蜜，这好像是一个普遍的事实。你到餐馆去看，两个女的在一起，超过一男一女的相处，尤其是现在，很亲密。为什么女性之间会这么亲密……我觉得可能和命运有关，女性的命运还是有相当的共同点。男性和同性之间不会像女性之间，沟通得那么深，我觉得女性是一种感情容量很大的动物。”

但无论走向哪里，都避不开漂泊的意味。她们是各自生活的失意者，两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柏林曾有过一遇，但彼此未通姓名；后来机缘巧合，又在纽约相遇，在这里两人的生活际遇在彼此的陈述中得以展开——玉洁的家庭因为老公有了小三而名存实亡，美棠则因失去了伴侣一蹶不振；最终两人结伴前往南部的圣迭戈。

东方和西方，男性与女性……这本书讨论了这个世界的种种二元，却落笔于一个暧昧的、失落的区间。移民到美国的女人，无法完成文化与身份的认同：“我是谁？我在哪里？”

小说的结尾加剧了这种无力。因为找不到出路，所以王安忆把她们放逐在路上——“仙人掌一望无际，太阳照耀大地，前方是地平线，永不沉没。”

白先勇

《Silent Night》

“一直在想生命终结的问题”

这不是白先勇第一次用英文做小说的标题，前有《Danny Boy》， 后有《Tea for Two》。

《Silent Night》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光看名字，它让我们想到温暖、寂静、洁白的雪夜。实际上，他是一个关于爱欲和死欲的矛盾故事。

就像白先勇自己叙述的那样，“我觉得文学最重要的一点，是看了之后，你会不会有内心的感动。能感动才是真的好文学，感动不了，我就觉得不是好文学。文学是写人性……人性才是永恒的。”

这篇小说写了美国纽约的市井生活，普通人家的少年遭家长暴力对待，流浪街头；恋人间的迷惘、艾滋病患者的痛苦、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等等都得到淋漓尽致的书写。小说开头用了数段，描写两对恋人（乔舅和阿猛、余凡和保罗）因其中一人住院在同一个病房而相遇的故事情节。

不读《孽子》、《Danny Boy》和《Tea for Two》，无以了解《Silent Night》的故事背景。白先勇在《Danny Boy》中首次举出一种互助模式：身体尚可的患者照顾病重者，以此一棒接一棒，传续着弥留之际生命最后的光焰。

《Silent Night》里，保罗不再享受他人的帮助，因为他身份特殊，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病，白先勇也对保罗因何而病只字不提，只是徐徐道说着他多年救治患病青年的事。事实上，他营造了一个“宇宙”，在《Danny Boy》、《Tea for Two》和《Silent Night》这三篇小说里，有着相似相通的人物和主题：珍惜真爱与珍惜生命殊途同归。

这几年，白先勇也开始被问到关于生命终结的问题。对此，他是这样回应的：我早就对人生的无常有所体会，从我母亲过世以后，我一直在想生命最后终结的这个问题。我相信人的生命，有过去，有未来。

“（我）当然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是一个未知数，还是一个了结，突然间就断绝了。全部消失，全部没有，你会觉得一切都是白费的，无论这一生你做什么事，最后都没有了，这个蛮恐怖的。”或许正是因为他在老年时对这存在和虚无的思考，这部小说才被孕育出来。

从《孽子》到这次获奖的《Silent Night》, 白先勇将自己在人生各个阶段的影子，融入了这个以爱为底色的巨幅画作。

第五届郁达夫小说奖获奖名单

●中篇小说奖

王安忆《向西，向西，向南》

●中篇小说提名奖

计文君《化城》

王手《第三把手》

孙频《松林夜宴图》

●短篇小说奖

白先勇《Silent Night》

●短篇小说提名奖

蔡东《朋霍费尔从五楼纵身一跃》

邱华栋《云柜》

哲贵《柯巴芽上山放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