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皮走刀刻人生,梦回皮影鼎盛时 ——听“臭皮匠”讲述艺术人生

顾景恩手把手为孩子演示皮影戏

三尺生绡作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有时明月灯窗下,一笑还从掌握来……在那个没有IMAX和3D电影,甚至连黑白电视也没有的年代,皮影戏是人们休闲娱乐的重要方式。

时间到了2018年,沈阳传统民间皮影一直没有中断,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人将这项古老的艺术形式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

在沈阳桃源社区的活动室内,一场传统民间皮影大戏正在上演。幕布之上,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等各色人物或缠斗厮打,或摆袖弄身,款款挪步。压着鼓点,伴着唱词,彩色剪影的一举一动,引得幕前观众连连叫好。

白色幕布之后是十多位分工明确的演员,彼此相互配合。担当“上影”和“下影”的是顾景恩和他的儿子顾鹏飞。

顾景恩今年72岁,是沈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东陵民间皮影”代表性传承人。从13岁拜师学艺开始,顾景恩跟皮影已经打了近60年的交道。在许多人眼中,他是一个痴迷于皮影的“老倔头”,就连亲人也不能理解他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顾景恩:很多人都觉得我干一辈子皮影是疯了。

我从小就喜欢看皮影戏,常常追着皮影戏班子跑,有一次在别的村子看戏看晚了,居然睡在戏场了。那时候最喜欢望着戏台上晃动的皮影,那些栩栩如生的小人深深地刻在了我心里。随着咿咿呀呀的唱词,我也会被带进故事里,有悲有喜,有哭有笑,看到兴头上,我会情不自禁地叫声好!

小时候父亲问我长大想干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是皮影。当时村里面有一位皮影戏师父名叫高祥,在当地很有名气,母亲就带着我找他拜师学艺。高师父开始并没有答应收我,但是我母亲和他算是远亲,最后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我。师父那时候没说收徒,也没说授艺。我就在那打打杂,什么都干。

那时候母亲常对我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在师父身边干杂活时,经常偷看师父教其他人表演,有时候也偷着学一学师父刻皮影。后来,时间长了,我也学会个一招半式的,有时候师父在雕刻皮影时也让我上手雕两下。

经过3年的学习,顾景恩靠着观察和实践,跟着师父学会了从熟皮到雕刻等十余种技艺。顾景恩家中有一个大箱子,里面放着几十本影卷。影卷中,字里行间有很多小字批注,唱、咬、白等字都是演唱者们在转换唱法时提醒自己的标记。

在顾景恩家中,一件件精致的宫女形象的人物皮影格外引人注意。驴皮经过细心精工雕刻后,最纤薄处不过0.5毫米。宫女衣裙绸带上的花纹极其繁复,却全部被镂空雕刻出来。采用套色和晕染的方式,使宫女身上出现十几种绚丽美妙的颜色。

顾景恩:传统皮影戏里幕后摆着一个架子,架上横悬着一根铁丝,叫“影线”。一场戏里面,有时会有多达四五十个人物轮番出场。在开唱之前,要按照人物出场顺序把所有人物皮影悬挂在影线上。

如今用不上了,现在皮影戏的演出市场萎缩得厉害,艺术传承青黄不接。传统皮影需要多人配合演出,需要10个人演出的剧目,却连5个人都凑不齐,很多经典段子根本就演不了。现在,我特别珍惜每一次演出的机会。趁着演出,我能过过戏瘾。同时也想通过表演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到皮影戏的传承中来。

顾景恩曾经应邀参加过一些商业演出。一些车展、房地产楼盘开盘时,为了让现场活动丰富热闹,吸引观众,顾景恩会去做些皮影演出。

顾景恩:那时候为了吸引观众,我简单做了几个鸟叔、灰太狼形象的皮影。车展上,我放着伴奏带,演会儿鸟叔、灰太狼之类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停步看一会儿。

演完了,我走到幕前跟家长们说,接下来我要演一会儿传统皮影戏剧,大概有10多分钟,大家可千万别走啊!传统皮影戏剧居然给鸟叔、灰太狼当串场的,当时心情真的很难受。可当我开演传统大戏后,大人小孩儿好多都走了,我的皮影戏幕前,根本没剩几个人。传统皮影戏走到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认这门艺术了。

在演鸟叔、灰太狼时,有的家长跟孩子说这就是皮影。当时听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只不过是我拿块皮子,随便剪了两剪子,染了点色,上面连雕刻都没有,是为了替商家吸引眼球才做的这么一个东西。我当时特别想告诉孩子,这绝对不是老祖宗们传给咱的传统艺术,不是真的皮影。从那之后,我就不再碰非传统人物皮影了。

现在皮影传承是我遇到最大的难题,找不到传承人,这门手艺肯定会消失的。只要有学生,我都可以免费教。但是学这种艺术,过程寂寞辛苦。曾经也有不少人慕名来求学,但学了没几天就走了。

皮影的制作工序非常复杂,需要经过选皮、泡皮、熟皮、晾皮、择皮、描样、雕刻等十几道工序。比如第一个步骤“选皮”。肚子部位的皮比较薄,做成后透光度好,适合做人物的脸;有的部位皮厚,分量沉,摆动起来比较好操控,适合做人物的腿脚和衣袖。现在一张驴皮要卖到3500元左右,如果精心使用,能做10个“影人”。

做皮影最难受的过程是熟皮。熟皮得先把带着血肉和毛的驴皮放在古法配制的药水里,浸泡三四天,取出后在木架子上绷紧,用自制的带木柄的钢片刮驴皮,先刮里面再刮毛,然后放回缸里,浸泡一天左右,取出再刮,这样反复三四次,才能开始阴干。都说臭皮匠、臭皮匠,和皮子打交道的身上都有味,洗澡都洗不掉。熟皮那个味啊,让人闻到就想吐,现在搬到城市里住了,在小区里根本整不了。

冬去春来,顾景恩握着刻刀,刻下一个个“影人”、一件件道具,刻下满脸的皱纹,刻出了右手食指关节处栗子般大小的骨节。如今,他偶尔会和儿子一起演出。心痒痒时雕几下皮影,手指还会剧烈地疼痛。

顾景恩: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电脑制作的皮影我也看到过。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坚持用传统的方法制作皮影。我觉得,机器做出来的皮影没有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有灵性。

曾经有人要用500元一件的价格买走我的皮影,我一个也没有卖给他。我不想出名,也不想赚钱,就想守着这些老玩意儿。以前戏班子的老人很多已经离世了,现在人都看电视、看电影,很少有人看皮影戏了,但是传统的东西不能丢啊!我总觉得,皮影戏终究会有一天能再次发扬光大。现在,社会上不都开始重新重视传统文化了吗?我会坚持到底,也相信一定能盼到皮影戏再次兴盛的时刻。(半月谈记者 丁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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