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名热爱科学的高三学生，有一天走进一间偌大的会议厅，发现30多位世界顶尖科学家近在眼前，其中仅诺贝尔奖得主就超过20位，你会激动得手足无措，还是紧张得不知所措？入座，看到一位诺贝尔奖科学家就坐在旁边，可以面对面交流约一个小时，你打算怎么度过这60分钟，想问什么问题？

这不是异想天开，而是复旦附中高三学生许沛茹的真实经历。获得过上海市青少年科创大赛二等奖的她酷爱数学，昨天下午和15名“英才计划”（中学生科技创新后备人才培养计划）成员一起，参加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最后一个分论坛，也是主办方精心设计的亮点——顶尖科学家坐到青年科学家中间分组讨论，主题是“科学与人类的现在与未来”。

图说：教授在桌上写下金玉良言新民晚报记者 徐程摄（下同）

1号桌没人休息

200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弗兰克·维尔泽克与许沛茹同桌而坐，全程用英文沟通。这是全场12组中平均年龄最小的，其他组的主力是杰出青年科学家，而这一桌16个年轻人，有3个本科生和13个中学生。组委会特意将最年轻的他们安排在“1号桌”。

下午3时许，演讲环节暂告段落。按计划，茶歇10分钟后，许沛茹最期待的分组讨论就将开始，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为了这一刻，她提前好几天上网搜资料，找遍两位科学家的相关报道和论文。“内容大都很深奥，看不太懂，但功课必须要做足，否则不敢坐过来的。”

讨论临近，小姑娘有些激动和紧张，但很快冷静下来，因为她明白，这次不是来追星的，而是为了聆听和提问。

茶歇开始，她却意外发现，1号桌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席。原来，小伙伴们都和自己一样，急着想和大师交流，都忘了要休息。

在学生们灼热期盼的眼神中，弗兰克·维尔泽克拿起话筒。他是理论物理学家，因夸克粒子理论方面的成就收获诺奖；而在本科和硕士阶段，学的却是数学专业。听到自己喜欢的“数学”二字，许沛茹心头一震。接着，她听到了昨天印象最深的一段话：“学生时代别急着确定方向，应该不断学习探究，迎接多种可能，不要太早局限在某个领域。”这一段分享，让她仿佛看到，自己未来或许也有很多可能性。

开场白的时间很短，维尔泽克教授想把更多时间留给大家。

“我查阅教授资料时，看到他很喜欢人文科学，在大学里还选修了一些课程，想问他，人文知识和素养对自然科学研究有什么帮助。”许沛茹早早地想好了问题，但讨论了半个多小时，愣是没机会问，因为1号桌学生们的发言太踊跃了。

图说：“麦霸”杨正奇连问四个问题

科学家也有私欲

许沛茹举了好几次手，都没抢到。讨论过半，同校高二学弟冯林幸运地得到了机会，他的问题是：“您如何平衡科研和社会活动？”教授的回答简明扼要：“两者不一定对立，有时也能相互促进，关键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认真听完，许沛茹再次跃跃欲试，可这回遇到了1号桌的“麦霸”——18岁的杨正奇，同济大学机械设计制造与自动化专业大一新生，高中得过物理、地理、英语、作文、机器人、墙报设计等多类竞赛奖项，他一连问了4个问题。

“许多年轻人面临理想和现实的两难困境，应如何选择？”

“科技进步，某种意义上是为了满足各种欲望，人类的欲望会有尽头吗？”

“有人觉得，快乐是人生中最重要，您怎么看待‘享乐主义’？”

“您取得如此成就的最大动力是什么？”

几个问题都不涉及物理专业，杨正奇淡定解释：“这是我参与过最高规格的科学论坛。对像我这样初涉甚至未涉高等教育的晚辈，专业高度难以触及，况且议程紧凑，所以决定提一些纲领性、本源性的问题。”

把第一个问题留给“理想和现实”，是因为特别有感触。“许多前辈说，搞科研要耐得住寂寞、挡得住诱惑，可有多少杰出的青年科研人才在前途渺茫时失掉了本心？”

由于时间关系，维尔泽克答得比较简短，杨正奇直呼不过瘾。最令他触动的，是教授对“享乐主义”的看法：“享乐是人的本质，是必要的。但应当在现实成就中去找到快乐的源泉，用成就感给自己也给别人带来快乐。”

图说：杨正奇讨论时详细记录了很多英文笔记

杨正奇由此感慨说：“伟大的科学家不是无私的，他们也有私欲。只不过，他们的私欲和社会利益是统一的、和谐的、相互促进的。他们选择最能为人类谋福利的‘享乐’，所以不会被重担压倒。”

小伙子意犹未尽地坐下，离讨论结束还只剩5分钟。

图说：站着发言总结的是樊悦阳

别老想成果回报

最后一个提问，留给华师大二附中的高三学生樊悦阳。分组讨论后，每组还要选出一个代表总结发言。他要代表1号桌在全场第一个做总结发言，需请教授提供几个关键词，并迅速扩充成一篇2分钟的英语演讲。

“好奇心”“专注力”“勇气”——樊悦阳迅速地在桌布上听写下三个单词，在接下来的2分钟里，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曾获第69届英特尔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学科最佳奖和一等奖，太空中有一颗以他名字命名的小行星。

“第一要充满好奇心，培养广泛兴趣，拥抱各种问题；第二是保持专注，投入所有精力，别老想着回报；第三是勇气，做好失败的准备，但别放弃，所有重大科学突破都经历过失败。这些是顶尖科学家最宝贵的品质和魅力……”

樊悦阳对中草药治疗肝癌的课题很感兴趣，他的偶像是屠呦呦，首位获得诺贝尔科学类奖项的中国本土科学家。他期待有一天，也能用研究成果为医药发展和世界和平做贡献。

图说：复旦附中高三学生许沛茹（中）终于如愿向偶像提问

等到其他小组发言时，许沛茹终于鼓足勇气，走到维尔泽克教授身边，弯下腰，轻声问出了准备许久的问题。

“教授亲切地告诉我，他对历史和哲学都感兴趣，多学科知识能帮助我们成为更健全的人；科学研究的灵感和思路，也可能从历史中得到启发。”小姑娘满意地坐回了座位。会后间隙，她又主动找2016年麦克阿瑟天才奖得主余金权交流。得知余教授高中最喜欢语文和历史，如今却成了顶尖化学家，她有些惊讶，也更坚定了文理兼修的决心。

告别临港回到同济大学，已是深夜。杨正奇激动地写下感想：“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和上海‘英才计划’有共通之处：都提供了一个绝佳平台，让具有科学潜质的年轻学子接触到先进的科学思想和指导。能不能立即做出成果是次要的，最主要是培养科学兴趣——它就像迷雾中的灯塔，能相伴一生。秉持这份信念，今天1号桌的小伙伴们都很有干劲。”

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