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红河哈尼文化

我们对云南红河梯田农业遗产地的田野调查是从二○一五年八月开始的。我和我的团队习惯了以背包客的身份下乡,将我们的所见、所闻、所感写成故事。

那次下乡,我们第一站选在了红河县阿扎河乡切龙上寨的车大哥家。选择这里的原因,一是地处大山深处,哈尼文化保持得好,二是车大哥的父亲车克三是哈尼族多声部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同时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摩批,即知识丰富、受人尊敬的长者。在这里做调查,不但可以保证调查对象的纯正,还可以一举多得,了解到更多的诸如多声部等方面的知识。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这里是深山区,气温低,庄稼成熟晚,别的地方的稻谷已经入仓,而这里有些地段还尚未开镰。车大哥的田块已经收完,但丈母娘的那块地尚未开镰。听说我们要来,车大哥特意打电话嘱咐,千万先别开镰。就这样,那块田一直给我们留在那儿。

与到汉族地区住老乡家不同,哈尼族的房子一般都很小,而且全家人各有各的卧室,没有留给客人的房间。一旦来人,就只能将客人安排在装满粮食的仓房里。

我们住的这座三层木板小楼,是一座建在路基下的仓房。仓房第三层与地面持平,三个女孩苒苒、小鱼和翻译咪秋住在这里,我住在需要顺着陡坡往下走的第二层。第一层住的是谁呢?搬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可到了晚上要睡觉时,才发现地板下面传来老母猪的“哼哼”声和小猪娃们叽里哇啦的吵闹。披衣顺台阶而下,发现一层真的是个猪圈。

当过兵、见过世面、头脑灵活又为人厚道的车大哥,为发展本村旅游业,特意将自家仓房改造成了一座“旅馆”。为防止异味上扬,车大哥用两层厚厚的木板,把住人的房间与下面的猪圈隔开,上封水泥,基本上阻断了下面异味儿的上扬。为防止上层地板落土,车大哥又用红蓝白三色相间的制作编织袋的面料,为房间吊了顶。此外,为防止板墙透风,他用了同样方法,让编织袋成了抵挡凌厉寒风的最后一道屏障。几平方米的房间虽然不大,但还算整洁干净,这是本村唯一一座私人旅馆了。

吃过晚饭,我们回到客房,外面的风更大了。刮起强风时,贴在木板墙上的红蓝白三色的编织袋布,就像俄罗斯国旗一样,在狂风中噼啪作响,上下飞扬。

也许是天冷,也许是迷失了回家的路,一只小老鼠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跑到了我头顶上的编织布上面。天寒地冻,编织布变得非常坚硬,无论小老鼠怎么轻手轻脚地走动,我都能准确地知道它的方位。入夜时分,外面又下起了小雨。雨点敲打着门窗,就像要躲雨的小鸡叨着玻璃。也许天气太冷,小老鼠停止了跑动,在我头顶的编织布上安静了下来。人类常常觉得自己聪明,其实,随着人工智能产品的发展,人的本能正在迅速退化。但小动物的本能并没有因科技的进步而退化,在寒冷的雨夜,隔着厚厚的编织布,小老鼠仍能凭借本能,捕捉到我身体上发出的微弱的热源,并在离热源最近的地方安营扎寨,度过难熬的夜晚。

几天后,我们移师罗么,去拜访另一位哈尼族多声部传承人陈习娘。陈习娘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他给我们安排的是两间干栏式双层木板房。这种畜在下、人在上的两层木板房在大西南地区很常见。它的优势在于:第一,可以解决人居环境闷热潮湿的问题,从而摆脱皮肤病、关节炎等病的困扰;第二,可以解决家畜的安全问题,让家畜生活在人的眼皮子底下,避免野兽的恣意袭扰。有老人告诉我,一九四九年以前,这里常有虎豹出没,野兽进村也是常事。将牲口棚建在自家房屋底下,家畜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木板房共两间,我让三个女孩子住其中一间,另一间留给刚从省里来的李老师和他的团队,而我则选择了堆满南瓜的邻居家的仓房。

第二天醒来,房东女主人已经给我打好热水,比画着让我洗脸。因为没办法与房东交流,眉来眼去又不方便,洗过脸,点头致谢后,便背起双挎早早地来到了陈习娘家。女孩子们正在洗漱,咪秋湿着刘海儿,正坐在小凳子上挠痒痒。见我一脸蒙圈的样子,小鱼告诉我床上有跳蚤。原来她们住的楼下是牛和毛驴待的地方,容易招跳蚤。李老师要带领团队赶往下一站,今晚空出来的房子便可归我。睡前,我吸取了教训,外衣没脱,在外面又特意加了件冲锋衣,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我还把袜筒拉长,把整个裤腿都塞了进去。第二天起床时,我没有被咬,令小伙伴们非常羡慕。

自打住到了乡下,我们就像是跳到了故事的海洋里。接下来的三十多篇故事,就是我们在乡下调研的基础上写成的。这里既有我们的所见、所闻,也有我们的所感。我们就是想通过我们的所见所闻,将红河哈尼人的历史渊源、农耕文化、风俗逸事,尽可能全面地呈现出来,让人们看到一座座真实的哈尼村落,看到一位位有血有肉的哈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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