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10幅,画了20年,这个村子,有2万个“中国梵高”

中国有2.8亿农民工,占总人口的近五分之一。

提起他们,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在工厂流水线辛苦劳作或是在建筑工地挥汗如雨的苦力。

然而在中国东南部的一个小村落里,还有一群拿着画笔谋生的农民工……

他们大都没有接受过正式的绘画训练,然而他们能熟练地临摹当下最流行的世界名画,这群人养活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油画复制工厂——大芬村。

他们生产了超过一百亿幅“世界名作”。鼎盛时,中国生产了欧美市场70%的油画,其中的80%来自大芬村。

那些挂在高档酒店大厅里的装饰名画,甚至荷兰梵高博物馆的纪念品商店里陈列的很多仿作,都出自这群中国的农民工之手。

纪录片《中国梵高》讲述的,就这是这群特殊民工的故事。

其实大芬村生产的主要是所谓”行画“,严格意义上说行画不算是艺术作品,只能算油画工艺品。

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类油画工艺品主要来自韩国和香港,当时那边的画师们月薪在20000元左右。之后不少画商被中国廉价的劳动力吸引,他们开始在厦门、广州和深圳开厂授徒,用韩国同样的工价可以支付大约20名中国内地画师,油画行画就这样在中国兴起。

在大芬村,没有艺术创作,只有为了谋生不停重复的构图和色彩。

画工们画画、吃饭、睡觉,都挤在狭窄的画室中。

有时候订单量大,甚至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几百张梵高的油画临摹作品。

画工们只得通宵作画。

有的画室形成了作画的流水线,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各自负责画一个局部,这样效率更高。

本片主角赵小勇作为这些人中最早一代的画工,如今在大芬村总算过上了比较稳定的生活。

1996年年底,原本在陶瓷厂打工的他来到了大芬村。

从未听说过“油画”的他,为了谋生开始临摹名画。

因为梵高的画最好卖,所以赵小勇一直专攻梵高,一画就是20年。

“那几年,我几乎把梵高所有的作品都画过了。《鸢尾花》《向日葵》我都画了两万幅。直到现在,我画梵高的画从来不用草图,可以直接在画布上落笔。订单最多的时候,我一天差不多可以画10幅梵高的画。”

如今大芬村画梵高的赵小勇已小有名气。

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根本不知道梵高是谁。

对于赵小勇来说,在大芬村画画虽然辛苦,但是没有工厂的剥削和压榨,也不用像建筑工人那样风吹日晒,已经是很好的工作了。

至于艺术,似乎离他很遥远。

然而在日复一日临摹梵高作品的工作中,他萌生了想要去梵高的故乡荷兰看一看的愿望。

他想亲眼看一看梵高原作。

可家人觉得去荷兰太贵,一直不赞成。

而周围那些临摹了多年梵高作品,却对梵高一无所知的画工们。在机械临摹的过程中,逐渐对这位举世闻名的画家产生了好奇。

他们在破旧狭窄的放映厅里观看关于梵高的电影,黑暗中,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专注,眼里闪烁着光芒。

当梵高神智失常,开始伤害自己、毁坏作品时,大家都屏住呼吸。

“我得了病了,我画了这些画,大家都不认同。”

画工们喃喃重复电影中梵高的台词,也仿佛在说自己。

当梵高永远闭上眼时,很多画工们眼眶湿润了。

看完电影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时,一个名叫小鱼的姑娘终于绷不住情绪:“我不想有像梵高那样悲惨的结局。”她捂着嘴流下眼泪。

一次回乡探亲,赵小勇在镜头前也绷不住落泪。他哽咽地回忆从小家境贫寒,只读到初一就因为母亲付不起学费休学了。

来到大芬村,以临摹梵高的油画谋生。才使他看到了人生的一点希望。

终于在各方的帮助下,赵小勇踏上了荷兰的土地,也见到了跟他合作多年的荷兰画商。

他原以为他的画会被放在一个更像画廊的地方。却没想到只是街边卖纪念品的小店。这让他不免有些失望。

赵小勇站在荷兰街头,在自己临摹的梵高自画像旁边有些迷茫。

他转而来到梵高美术馆,驻足于一幅幅梵高真迹前,久久凝望不语。

当他走到临摹过无数遍的梵高自画像前,沉默许久的他自言自语地说:“颜色不一样”。

从美术馆出来,赵小勇蹲在路边很久。

“画了梵高作品二十年,比不上博物馆里面的一幅作品。”

他感到迷茫,回国后还要继续这种“无价值“的画画吗?

他开始思考起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事业。自己忙忙碌碌20年只能算一个画工,不是画家,更谈不上艺术家。

第二天,他来到梵高墓祭拜。家境贫寒的他,因为临摹梵高的作品,如今过上了温饱的生活。

我想这次祭拜不仅仅是对梵高艺术成就的尊重,背后更多了一份来自生活的感激。

他为梵高点了三支中国带去的烟。

当赵小勇来到他临摹了无数次的梵高风景画的实地,他忍不住大声呼喊着梵高的名字。回国后,他激动地跟其他画工描述梵高的故乡,真的有那么美!

在梵高美术馆的时候,保安得知他画了20年梵高的作品,赞叹之余问及他有没有自己的作品时,赵小勇懵了,这个问题悬在了他的心头。

有人总结说,这是一个画工从临摹到原创的精神觉醒的故事。

坚持几十年重复别人的作品,画得再像,始终不是自己的画。

画工和画家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回国后他决心开始创作自己的画。

回老家为老人画像,用画笔记录着童年走过的石板路。

也许他的画仍有着浓浓的”梵高风格“,但这是梵高式的,也是赵小勇式的艺术。他像梵高一样用朴实的画笔描绘身边的人和景。

“今年一年也好,明年一年也好,你创作一幅作品......你把你的思想放到这一幅作品里面就行了”,夜色下的街头,赵小勇鼓励画工朋友创作自己的作品。

一天,赵小勇梦到了梵高。

梦里,梵高问他:小勇,你现在画我的作品怎么样了?

赵小勇:我已经进入你的状态了。

从梵高的故乡回来后,再次面对画布的赵小勇仿佛悟到了些什么。

他说: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艺术。

梵高爱画底层人民,在他生活的时代,大多数画家描绘的肖像大都是贵族。唯有梵高走进乡野,用画笔刻画一张张贫苦朴实的脸。从他的画中可以看出他内心对这些人有着深刻的怜悯之情。

蒋勋曾说:梵高当年画矿工画农民,是一种救赎,他想救赎自己,而他拿起画笔的时候是在画他无法救赎的人。而我最感动的是,梵高在自己被人嫌弃无法救赎的时候,居然还有怜悯之心去同情他人。

吃土豆的人——梵高1885

我想传达的观点是,借着一个油灯的光线,吃马铃薯的人用他们同一双在土地上工作的手从盘子里抓起马铃薯, 他们诚实地自食其力。——梵高

一百多年前,梵高的画作无人问津,一生只卖出了一幅画,在贫穷和抑郁中死去。一百多年后,梵高的画作举世闻名,还养活了相隔万里外的,数以万计的画工。

如果梵高知道在百年后的中国南部,有一群出身贫苦的人因他的艺术获得温饱,一定也会感到欣慰。

这是一个关于画工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艺术的故事。

*本文作者:R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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