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第一个给我输入“满汉全席”这个概念的人。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对这个传说的向往和过度想象,给我普及它包含了多少种菜,要连吃几天才能吃遍。
后来也通过各种媒体看到听到过一些对满汉全席的介绍,然而都不详细具体甚至说法有或大或小的区别,这“全席”的形象也就一直虚幻多变。我大胆判断,写这些文字的人自己也没有吃过见过满汉全席,才造成了我们想象的混乱。
传统相声里的《报菜名》,能给人更具体的想象:我请你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确实是想象中油大盐重,色香味意形般般出色,能吃很多天的感觉,应该比我们村里办红白喜事的席面丰盛四到六倍——不能更排场了,再多就要吃三天以上,连睡觉也没有时间。
酒泉乡村的席面往往菜色不多,食材也普通:牛肉大肉羊肉鸡肉,再加一条鱼一碗丸子,另外看手头有什么,搭配着炒几样菜,加上你吃多少我有多少的油饼子烧馍馍,就算齐活。你家办事是这么几个菜,我家办事也是这几个菜,因为厨师是同一个人,大家的经济条件也大体一样,虽然涉嫌简单,但满足对肉食和油水的基本渴望没有问题。乡亲们厚道,遇到这样的事,一般都约定俗成地每家只派一个大人出席,但是儿童数量不拘,所以乡村宴席上往往看到数量不少的儿童们爬高上低,跑跳吵闹。
后来形势变化,原来的走乡厨师退隐江湖后,后起之秀开上了流动宴席车,哪里要办事,车子开过去即可操作起来。从锅头到帐篷桌凳碗碟,都不用东家准备,他那里什么都现成,虽然整体上(含车和人)看着常常油腻不洁,却也忙得风车一般,似乎生意也很能做得。菜色较若干年前有了发展,比如有了虾。烹饪水平也大体说得过去,但也仅止于说得过去——这一行里的竞争不是很激烈,另外也称不上日进斗金,用不着把技艺提高到可以参加厨王争霸——他们的上一辈走乡厨师就是这样的。
每一行里都是这样的,有做高端的人,有做低端的人,大多数人,是这一行容易被忽略的底色。开餐馆能被授予米其林三星固然好,但追求的过程太费劲,饶了米其林,同时也饶了自己,一别两宽,这多好。
我个人很喜欢在乡村流水席上流连,主要是爱看流水席的热闹。老人小孩妇女,还有整天在外面忙的男掌柜,都收拾得利落体面,不止是吃一碗饭,也在这里开展社交。乡村日见冷清,这个场合能让人暂时忘记日子的漫长。
和小时候设想的尽情吃喝不同,后来我们终于发现,趴圆桌最要紧的不是饭菜和吃喝,而是饭菜之外的内容。一个单纯的干饭人,在饭桌上其实是地位最低的角色。地位越高的人,对饮食投入的注意力越少,其他方面的交流占了大头。
(杨蕴伟)
责任编辑:赵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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