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7月25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Jean-ClaudeJuncker）访美引发的“欧美自由贸易区”甚至“欧美日自由贸易区”传闻可以休矣

欧美峰会的账面成果

7月25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Jean-ClaudeJuncker）和欧盟首席贸易谈判代表马姆斯特罗姆（CeciliaMalmstrom）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和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Trump）及美方贸易官员进行了旨在缓和双边贸易关系的谈判，并达成了一系列见诸共同声明的成果。

这些成果包括：欧洲同意“开展消除跨大西洋贸易壁垒的谈判”；欧盟承诺“购买更多美国大豆和美国天然气”；美国同意“在欧美相关谈判结束前暂不加征汽车关税”；双方“共同推动WTO改革”，并同意成立“双边推动WTO改革工作组”等等。

由于此次会谈前欧盟和美国间贸易关系因美国一再威胁对进口汽车征收“无差别”的20%关税而趋于紧张，且刚刚结束的G20布宜诺斯艾利斯财长峰会不欢而散，人们原本对此次欧美高峰会晤不抱太大希望，会晤出人意料地达成一份协议，不仅令特朗普罕见欢呼“今天对自由贸易是一个好日子”，令容克如释重负地表示“事实证明我们在朝一个共同方向努力”，也让不少各国观察家对“特朗普近期难得的理性温和”印象深刻，令相关投资市场一度作出触底反弹的积极反应。

对这份成果，一些亚太学者、媒体作出了更加积极的解读，有人根据会谈期间传出的“双零关税”传闻，认为此次会谈“将促成一个欧美自由贸易区”；有个别学者进一步阐发，将此前容克与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DonaldTusk）访问日本时与日方签署的欧日自贸协定（即欧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7月17日签署）相联系，称“一个包括美日欧的庞大自贸区业已形成”；更有一些学者惊呼“美日欧正在贸易战中联手对付中国”。

子虚乌有的“欧美自由贸易区”

这些解读出发点各异，论点、论证曲尽其妙——然而哪里有什么“欧美自由贸易区”？

正如绝大多数欧美主流媒体、评论家所指出的，此次欧美联合声明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语气模棱两可且落实很成问题的“休战声明”，而不是什么“自贸区协定”。

声明中最明确的妥协，是美国暂停了原本就根本没实施、严格说都还没完成商务部相关论证的，对进口汽车征收20%关税的单边措施，换取欧盟方面同意购买更多美国大豆和天然气。美方的“让步”正如中国春秋时晋文公与楚成王争霸，楚国主将成得臣提出的“妥协要约”——晋国退出已占领的曹、卫两国，换取楚国解除对仍在坚守的宋国的包围，是“以虚换实”）；而欧盟方面则同样“画空心汤团”，且不说布鲁塞尔无权越俎代庖，替27个欧盟成员国买大豆、买天然气（因为用的钱还是各国自己的），即便真兑现，以美国天然气两倍于俄罗斯天然气的欧盟到岸价（这还不算改用美国液化气源所需基础设施改造的费用），和欧盟有限的大豆进口量（2017年欧盟大豆总进口量仅1510万吨，其中约1/3来自美国，而中国同期从美国进口大豆总量高达3285.4万吨），特朗普7月27日在爱荷华州农民面前所炫耀的“我为你们打开了欧洲市场”，其含金量也注定是有限的。

所谓“双零关税”，最初源于7月初容克在得到德国总理默克尔（AngelaMerkel）支持下提出的、仅限于双方汽车的“妥协性报价”，日前特朗普曾在推特上作出“我们都把关税归零如何，我知道你们不会答应”的挑战，但这个“小双零”在欧盟范围内遭到法国、意大利、捷克等德国以外汽车出口大户的强烈反对，默克尔本人很快也趋于沉默，而将“双零”扩大到所有商品范畴则甚至连最执着的推动者容克也不敢认账：就在美方有人暗示“欧盟同意和美国共同向‘双零关税’迈进”后，布鲁塞尔旋即回应称“一切成果以见诸联合声明的正式文字为准”，迫使美国商务部长罗斯（WilburRoss）承认“还需要慢慢谈”、“没有时间表”。

自由贸易区谈判是攸关缔约国及缔约国间经贸战略发展方向、金融政策、关税及贸易政策、经贸法律框架等纲领性问题的战略性谈判，需要缜密的筹划、专业化的碰撞协调和漫长的过程，签署后还需走一段不短的各缔约方立法机构批准程序，以日前刚刚通过的欧日EPA为例，谈判从2013年就开始，直到今年7月17日才签署，而正式生效则可能要等到今年底或明年初。

美欧间其实的确曾展开过旨在打造欧美自贸区的“跨大西洋贸易及投资伙伴协议”（TTIP）谈判，但该谈判因双方立场相距悬殊，在2016年下半年陷入僵局，此后几乎未再推动。尽管TTIP从谈判到崩盘都发生在奥巴马执政时期，但这种多边贸易协定恰是特朗普所一贯不信任、不愿参加和信守的，这从其单方面退出TPP和执意重启成约已久的北美自贸协定（NAFTA）就可看得很清楚。此次容克-特朗普会谈无论之前、之后，美国官方都无人将之和所谓“欧美自贸区”联系起来，而欧洲方面甚至还有直接否认的信息传出：7月27日，法国经济部长勒梅尔（BrunoLeMaire）在被问及此事时干脆利索地表示，对谈判所谓“欧日自贸区”目前“不感兴趣”，“和美国人谈这种宏大叙事的架构并没有意义，难道大家忘了TTIP的不愉快？”

阐发越远越离谱

“欧日、欧美FTA会自动拓展为欧日美FTA”的推论更是毫无依据，除了被特朗普直接唾弃的TPP，两个“1对1”的FTA不可能自动“焊接”为一个三边FTA——中国和韩国、澳大利亚都已签署了FTA协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中韩澳FTA就自动诞生了。

至于欧美宣布“共同推动WTO改革”，并组建联合工作组的消息更无须过多解读：容克在抵达美国前先后和图斯克一起访问了中国、日本，这样的“共同推动”声明和联合工作组组建动作也同样在北京、东京作出过，此前一些欧盟国家就曾提出，应通过“初步整合美国、欧盟、中国、日本相互间的谈判，并逐步扩大到G20和经合组织国家”的步骤，推动WTO改革，将欧美间这一动作与欧洲与其它贸易伙伴（以及其它贸易伙伴间）的类似动作割裂开，是毫无意义的。

事实上即便“休战协定”的效期也被广泛质疑：连日来欧洲人不断指责容克“擅自签署城下之盟”，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Macron）、西班牙首相桑切斯（PedroSanchez）、等一再表示“农业方面不能让步”、“美国取消钢铁及铝关税前一切都不能答应”，而特朗普则志得意满地继续炫耀“我的关税壁垒迫使欧洲人照我们说的妥协”（这显然和“零关税”背道而驰）。

正如许多欧美分析家所指出的，姑且抛开特朗普公信力低下的死结不论，欧美贸易争端升级的初始症结，是美国对欧盟输美钢铁及铝征收高额惩罚性关税，及欧盟对此所采取的报复措施，既然双方都不肯在这个初始症结上让步，所谓“休战”也便谈不上可靠——遑论双方都未曾正式提出过的所谓“自贸区”了。

图1、容克-特朗普：“那些说中文的好像在谈什么自贸区”（QUARTZ）；

图2、法国财长勒梅尔：“别听那些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法新社）；

图3、“跨大西洋贸易及投资伙伴协议”（TTIP）两年前就被搅和黄了（dewereldmorgen.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