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问题

很多人看到女性主义思想就头大，看不懂，因为女性主义是以哲学理念为支撑的，一牵涉到哲学，就“哲”起来了，一大堆黑话，不明所以，而且还不只有一个哲学流派，因此衍生出的女性主义，也是流派林立，看起来一团乱麻的。

我们可以通过一张非常简单清晰的思维导图，就能一目了然地了解什么是女性主义了。

其实，各种不同流派的女性主义虽然千差万别，但只要是女性主义，它最底层的追求就是男女平等，那么要实现男女平等的话，就不得不回答两个基本问题，问题一是一个事实问题，问题二是一个价值问题。事实问题是：男女差异是先天决定的，还是后天建构的？这是个“是不是”的实然问题，也就是男女是不是一样的问题。问题二作为价值问题，是一个“应不应当”的应然问题，也就是男女应不应当一样的问题。

所有流派的女性主义，都是在对这两个基本问题的回答。

事实问题会有两种回答：回答1是决定论——男女差异是先天决定的，改不了了。回答2是建构论——男女差异是后天被社会建构出来的，因而是可以改的。

价值问题会有两种回答，也就是两种主张：主张1是同一性——女人应当追求和男人一样；主张2是差异性——我们不一样，女人不应当追求和男人一样。

基于对这两个基本问题的回答，于是产生了4种答案，女性主义的各种流派、各种主义，都是这4种答案不同排列组合形成的产物。两个回答搭配两个主张=2X2=4，那么逻辑上就有4类女性主义。

回答1决定论搭配主张1同一性产生的是空集，因为不可能在事实上认为男女是不一样的，却在应然上主张男女应当一样，这就矛盾了。

回答1决定论只能和主张2差异性相配才能产生实质内容——男女差异是先天决定的，也就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这个口号意思其实就是“我们比你们更优秀更高级”，于是就要看是从什么人嘴里喊出来的了。要么是从男人嘴里喊出“我们不一样”——男人比女人更好，也就是男尊女卑，这就是传统的男权主义。要么是从女人嘴里喊出“我们不一样”——女人比男人更好，也就是女尊男卑，这就激进主义女性主义。

回答2建构论搭配主张1同一性——男女特质是被后天建构出来的，在价值上，我们应当追求男女的一致。这种搭配又能衍生出两种不同流派的女性主义，取决于怎么看待人性的最本质的处境是什么。如果是认为人性的本质是启蒙主义说的理性，于是就衍生出了自由主义女性主义。如果是认为人性是由物质的生产方式决定的，也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于是就衍生出了社会主义女性主义。

回答2建构论搭配主张2差异性——在先天上，人并没有被性别卡死，在后天上，我们应当追求千差万别。这就是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

总而言之，根据两个基本问题，产生了两种回答和两种主张，于是就产生了4种女性主义流派，这4种女性主义流派也正是当今主流的女性主义思想流派，其他一些流派也可以划归到这四种典型的主流流派之中。

介绍完本期大问题的基本逻辑架构，下面我们最先要介绍的不是女性主义的流派，而是男权主义，因为女性主义基本上都是对男权主义的批判，因此在介绍女性主义之前，我们还是先得把女性主义的靶子说清楚。

二、男权主义

男权主义（Patriarchy）也叫做男权制，也有翻译叫做父权制的。男权主义对于事实问题的回答是决定论的——男女差异是先天的、改不了的，所以，在价值上，它主张我们应当顺应自然，要保持这种性别气质的差异，这种差异性的表现就是，男人比女人更好。

在我们的常识里面，男人和女人的特质是不同的，如下表，左边这一列是男性特质，右边这一列是女性特质，左边写的都是诸如理性、勇敢、进取、果断等等，右边这一列写的都是诸如感性、温柔、关怀他人、注重外貌等等。两边的气质都挺好，但是，直觉上我们会觉得左边的气质更好。

男权主义者认为，如果人类社会没有理性、进取心这些男性气质的话，人类将会停滞在原始社会。推动历史发展进步的都是男人的品质，而诸如温柔、善解人意这些女性气质，明显就是大自然为男人们设计出一个好的伴侣和母亲而赋予的参数。上帝看亚当太孤独了，从亚当身上取了根肋骨，于是就产生了夏娃。

圣经故事只是一个比方，此外，男人更优秀是有科学证据的，是的，科学证据。比如说，有人经常援引进化心理学来为男权主义做论证——男女之间的气质差异是先天决定的，因为它是进化出来的，它是根植在我们的基因里面的，具体而言，在远古的狩猎-采集时代，男人负责狩猎，女人负责采果子。狩猎活动使得男性进化得更富有进取心，男人的雄性激素会分泌得更多，让男人更不屈不挠，更容易干得成大事。而女人采果子就不用冒什么险，雄性激素分泌得比较少，就不容易干成大事，容易屈服、容易妥协。

而且，男性由于是精子持有者，所以男性倾向于更外向、喜欢四处广撒网，因而更有开拓精神，而女性由于是卵子持有者，有怀孕风险意识，所以就在性格上造成了女性更加矜持、更加保守。

另外，还有一些统计学的研究，比如说前哈佛大学校长萨默斯说过，男性智商的正态分布的标准差比较大，所以男性里面更容易出现天才，而女性智商的标准差比较小，所以女人总体上显得平庸。

以上都是男性更优秀的一些所谓的科学的、理工科的一些研究，说到这个人文领域，历史上的哲学家、文学家基本上都是直男癌言论满天飞。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

——卢梭《爱弥儿》

——叔本华《论女人》

——康德《实用人类学》

——黑格尔《法哲学原理》

这里只是列举了影响力最大的几个哲学家关于女性言论，其实哲学史上90%以上哲学家都有直男癌言论，当然，这并不是说哲学家里面更容易出直男癌，而是说，我们整个传统上的常识，乃至今天的常识，大多都是默认男尊女卑的，这不是哲学家的问题，哲学家只是喜欢发表观点而已，根源在于整个文化传统都是男权主义的。

当然，这个男权主义对男人也是有要求的，它要求男人要承担男人的义务，男人要赚钱养家，男人要照顾妻儿，而且是一种全笼罩式的照顾，因为女人离开了男人的支配自己就没法活了，所以男人就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把女人和孩子照顾的好好的，要给足生活费，要给足彩礼，把女人养起来。

其实，很多所谓的田园女权某种意义上也是支持这种男权主义的，所以男权主义并不是只有男人们在主张，很多女性是默认甚至是赞成男权主义的，比如我们很多老一辈的女性基本上就是默认男权主义的，老一辈的女性在教育下一代的年轻女性的时候，都会以一种男权视角来教育，比如教育年轻女性以后要做个贤妻良母，好好服侍她的男人，这样才能让她的男人带给她带来幸福。

介绍完男权主义，按流程应当介绍对它的批评，但男权主义这儿就不专门介绍批评了，因为下面要介绍的女性主义各流派都是对它的批评。

三、自由主义女性主义

自由主义的女性主义是建构论和同一性的搭配。先说建构论，自由女性主义对事实问题的回答——男人和女人在性格气质上的差异并不是被先天决定的，而是后天被社会和文化建构出来的，因而是能改的。

当然，我们知道男女有别，男人和女人在生理方面是不同的，但是这些生理方面的区别并不足以影响女人获得事业成功和生活幸福。

那些有助于获得事业成功和生活幸福的品质，比如理性能力、尽责性、进取心，女人完全也可以通过后天的教育而培养出来，而之所以之前的女人们没有表现出这些性格特质，恰恰就是因为女人没有像男人那样平等地受到教育。女性的诸如感性、被动、柔弱这些所谓的女性特质恰恰就是被男权社会洗脑而建构出来的。

女性主义哲学家西蒙娜·德·波伏瓦的名著《第二性》里有一句金句：“女人并非生下来就是女人，女人是被制造出来的。”波伏瓦是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代表，她说的这句金句其实也就是存在主义的口号“存在先于本质”的一种女性主义的表达。我们把存在主义女性主义也归在了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大类里，因为波伏瓦的观点也是建构论+同一性的搭配。

按照波伏娃的观点，男权社会不断地给女人洗脑——女人应当温柔，女人应当相夫教子，女人应当被动……不停地洗脑，最后让女人自己也觉得：哦，我不如男人，我只有把自己交给男人来支配才能活得下去……这就是典型的自欺。

在价值问题上，自由女性主义主张同一性，主张女人要和男人享有一样的权利。其实，所谓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主张，就是它的名字——自由主义（Liberalism），自由主义简单说就是自从启蒙运动以来，现代西方主流的那些政治诉求，比如自由、平等、进步、个人权利等这些启蒙主义核心价值观，是我们非常熟悉的西方那一套。

启蒙主义的一个核心理念是人本主义（Humanism），主张人是神圣的，人是万物之灵长，用康德的话说就是“人是目的”，因为人的本质属性是理性，人因为有理性的，所以人就是神圣的，因而，无论是贵族老爷，还是平民子弟，只要是一个有理性的人，那就天经地义地应当享有人权，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人权。

但是问题在于，这一套我们非常熟悉的启蒙主义核心价值观之前只是在男人内部玩，也就是男性平民和男性权贵之间，要讲自由、讲平等、讲个人权利，现在，我们女人也要启蒙主义啊，我们女人也要讲自由、讲平等、讲个人权利，毕竟，我们女人也是有理性的，我们女人也是人。

所以，自由女性主义主张同一性，就是在主张，你们不要把我们当女人，问题并不在于我们是不是女人，问题在于，你们之前都没把我们当人看，你们把我们当成了次等人、当成了第二性了。我们现在诉求的就是：女人也是人！应当取消对女性的各种限制，让女人和男人机会均等，和男人一样自由、一样平等、一样有个人权利，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自由女性主义的口号，不是“我们不一样”，而是“我们也要一样”，简称“我们也要”——你们男人有受教育权是吧，我们也要！你们男人有选举权是吧，我们也要！你们男人有就业权是吧，我们也要！你们男人有什么样的权利，我们统统也要，换句话说就是：不要搞双标！

女人并不是先天就不如男人，比如有一个经典的偏见——男人更擅长逻辑思维，女人更感性，所以男人天生数学就比女人更好……这就是一派胡言了，男人天生数学就好，那么那些数学成绩不及格的男人就不是真男人了吗？难道是他们作为男人的那方面不行吗？

女人之所以以前数学成绩不好，是因为数学是要系统学习的，而一旦女性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那当然女人就数学成绩不好了。只要给了女人平等的权利，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优秀，甚至可以更优秀。比如，由于我们国内大城市的男女平等工作做的比较好，所以我们会发现大城市里的女孩子的平均成绩会比男孩子更好，这充分说明，女人并不是智力先天不如男性，只要让女性和男性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权，女人就可以变得有理性、有野心、有进取精神，女性就可以变得优秀。

值得一提的是，自由女性主义要的只是拥有和男人一样的权利，自由女性主义不要补偿、不要女士优先、不要男人给我们开车门、不要把我们当做小仙女，所以自由女性主义一点也不田园女权，自由女性主义就是要男人们把女人当做一个人，和男人一样的人。当然，这也要求女性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因为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自由女性主义并不是“既要又要”。

所以，归根结底，自由主义的女性主义是讲求自由主义的，只要取消种种对女性的歧视和限制，给女人和男人一样的权利，让女人自由发挥，让女人也能做到你行你上（Meritocracy），那么女人完全可以和男人一样优秀。

批评：

对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批评，很多是来自于后面我们要讲到的激进主义女性主义者，她们的批评简单说就是：不要成为女汉子。

具体而言，自由女性主义者放弃了差异性，追求同一性，也就是追求女人也要和男人一样，但是问题在于，女人真的能和男人一样吗？按照自由女性主义追求的同一性，女人都要摒弃掉女人自身的性别特质，拼了命把自己拧成女汉子，这其实就是拿男人的标准来衡量女人，依然是一种男权思维的产物。

问题还不仅仅在于，我们女人能不能拧成女汉子，问题更在于，就算女人硬把自己硬拧成女汉子，女人就能赢得了男人了吗？不可能的。自由女性主义追求的是过程平等，不追求结果平等，因为自由女性主义坚信，女人天生的能力并不比男人差，只要给女人同等的权利，让女人自由发挥，那么在结果上女人就会不输给男人，但是，真的是这样嘛？只要过程平等，结果上女人就能和男人达到平等吗？激进女性主义者并不这么认为，的确，这并不是因为女人天生能力比男人更差，而是因为，现有男权社会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男人制定的，而在这套游戏里，女人再怎么卷，都是输家。

四、激进主义女性主义

所谓激进主义女性主义，顾名思义，比较激进，我们接着激进女性主义对自由女性主义的批评说，激进女性主义批评自由女性主义还妄想以一种自由平等的方式加入这个由男性制定规则的男权社会，这个思路就是错的，激进女性主义认为，现有的这个男权社会已经坏透了，改不了了，姐妹们不要妄想加入了，我们不玩这个旧游戏了，我们要推翻重来、另起炉灶。

为什么激进女性主义会认为现有的男权社会坏透了？这就要说回到激进女性主义对事实问题的回答了，激进女性主义是站决定论的——男女的特质、思维是不同的，并且是被先天决定改不了的。而这个现有的男权社会，从一开始就是男人们依据男性思维建立起来的，它的种种游戏规则根本就不适合女人在里面玩。

就比如说，好勇斗狠就是男人的天性，是男人骨子里面就爱玩的游戏，但是女人的天性里面没有这套好勇斗狠的基因，女人在天性上的优势在于更富有亲和力和共情力，所以女人如果加入男权社会去玩男人制定规则的游戏，就算我们女人硬是把自己拧巴成女汉子，我们再怎么卷，也卷不过男人，因为这个男权社会根本就不是为我们女人设计的。

现有的男权社会的实质就是一种等级制（Hierarchy），这个男权社会的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经济制度以及文化制度，都是以等级制为实质的，也就是一种是以权力、统治、竞争为特征的体系。简单说，这种以等级制为实质的男权社会，或者父权制社会，它的一个最基本的游戏就是：叫爸爸游戏。

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谁叫谁爸爸，这个问题是男权社会的首要问题。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东方还是西方，男人们之间最爱玩的一套游戏就是叫爸爸游戏。总说男生之间的友谊是通过谁叫谁爸爸而确立起来的。

黑格尔说：人与人之间永远存在一种为寻求承认而进行的斗争关系。但是，这并不是所有人与人之间，这只是男人之间才有的事儿，也就是你得看得起我、你得服我。男人们那，成天都在为谁叫谁爸爸而焦虑，一个个撕心裂肺的，就是怕别人说自己不行，要让别人跪下叫爸爸。通过打压别人来建立自己的地位，这是根深蒂固刻在男人骨子里面的。任何游戏男人都能玩成“掏出来比大小”的游戏，啥事儿都非得分出个大王小王JQK。是你服我，还是我服你，谁叫谁爸爸，这事情如果不捋清楚，男人晚上是睡不着觉的。

但是，女人不同，女人的骨子里面根本就不喜欢玩叫爸爸游戏，姐妹之间哪有谁听谁的、谁当老大这种癖好呢，女人的思维里面根本就不care 这个——我们都是闺蜜啊，我们都是互相照顾的啊，姐妹之间就没有要掏出来比大小这根弦。

正是因为女性的天性里面不爱玩叫爸爸游戏，所以女人如果也加入这场男人制定的游戏里面，那肯定是跪下叫爸爸那个。试想，女性的亲和性和共情力天生就比男性强，这样反而还容易让女性在这种叫爸爸游戏里面被PUA——我们女人看你们男人这么焦虑，撕心裂肺地这么喜欢别人叫你爸爸，一个个满地打滚浑身抽搐的样子，好吧好吧，看你们男的这么可怜，我就叫你一声爸爸，让你缓一缓吧……结果，这正好落入了男权思维的圈套，使得女性在这个叫爸爸游戏里面永远成为被压迫的一方了。男人在外面玩叫爸爸游戏玩输了，在外面给别人的男人当孙子了，他回到家后总还是可以欺压老婆，总还是可以让老婆叫自己爸爸。

这种男女对女性的支配和压迫，也可以用文化与自然的对立来理解，这就是生态主义的女性主义（Ecological Feminism）流派的思想，我们也把生态女性主义归在激进女性主义这个大类之中。生态女性主义认为，人类思维中一向有个二分，就是自然（Nature）和文化（Culture）的二分，自然就是大自然本来纯天然的样子，文化就是人为对大自然的改造的意思。从古至今，文化就被认为是高于自然的，我们讲求用文化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讲求人定胜天，文化与自然之间有一种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在这种思维模式下，女人就会被看做是自然，而男人就会被看做是文化。由于女性的生理周期、心理特征，尤其是女性具有生育的功能，我们总能联想到大自然也是孕育生命的，比如我们总说“大自然母亲”，而那个改造自然的耕耘者总是个男性形象。这种思维定式就造成了男人对女人的压迫，男人支配女人就像人类改造自然对象一样是正当的，女人在这里是被他者化的、对象化的，是一种被改造、被耕耘、被塑造、被拿捏的对象。

生态女性主义于是和生态环保的理念结合在一起，男性思维总是把这个世界当成个狩猎场，贬低自然，与自然为敌，破坏生态，污染环境，而女性思维则是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保护环境，保护生态，让大自然保留它本来有的样子。资本主义讲求的要发展、要增长，资本要增殖，也都是一种男性霸权思维的体现。男性讲求要对自然进行破坏式的改造，就是对地球的一种强奸，就像以种种借口强奸女性一样。

而生态女性主义的主张是反过来的，高扬自然，高扬环保，这是要反过来高扬女性价值的，其实，这也就是在高扬女性的思维和特质，而贬低男性的思维和特质，文化主义女性主义（Cultural Feminism）流派也是同样的思路，传统上认为男性特质是比女性特质更优越的，就连女人自己也这么认为，但这只是被男权社会洗脑洗出来的一个偏见，我们现在要反其道而行之，性别特质是先天决定的是吧，那我们女性的那些先天特质，不仅不比男性特质差，反而是一种更优越的特质！谁说好勇斗狠就是优秀的？我们女人的高宜人性和高共情力是更优越的品质！

其实，男人的特质其实是更低等的，男人由于有了一个Y染色体使得男人身上有很多弱点，这些弱点会导致毛发过度症、角质斑块、色盲、耳聋等症状；有足够证据表明，女性的体质比男性更有韧性，男人是短命的，女性的平均寿命更长；女人是天生的和平主义者，而男人是战争贩子；女人是看重人与人关系，男人是个人中心主义的；女人全身到处都能体会快感，男人的快感只局限在生殖器；女人从事各类行为时总是能够从整个过程中得到快乐，男人却一门心思盯着最后的结果……从各个方面来看，女人都是比男人更优越的。

正是基于这种女性优越论，激进女性主义这个大类就是一种男权主义的反转。男权主义认为男女之间的差异是先天的改不了的，激进女性主义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激进女性主义认为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更好。

激进女性主义也是在这一点上批评自由女性主义的，就是说自由女性主义追求一种中性主义，不谈性别特质，只谈抽象的个人权利，激进女性主义不认可这种中性主义——哪儿有什么理客中，理客中只是男权思维编造出来的神话，理客中其实是直男思维，自由女性主义追求理客中，正是上了男人的当。

为何要追求男人发明出来的理客中呢，我们女性应当高扬自己更优越的女性气质，我们不要再跟男人玩了，这样只会拉低我们女人，让我们女人被男人PUA了。所以，激进女性主义会主张一种分离主义（Feminist Separatism），分离主义就是指我们女人不跟男人玩了，我们各玩各的，我们女人玩我们女人的更高级的游戏去了。你们男人自己互相叫爸爸吧，我们姐妹们爱与和平去了。

基于分离主义，衍生出了一种女性主义流派，我们也把它归在激进女性主义的大类之中_女同性恋主义女性主义（Lesbian Feminism），顾名思义，我们女人不跟你们男人玩了，我们姐妹们互相照顾，互相结伴吧。我们女人要拒绝异性恋，异性恋模式就是男权霸权思维下的产物。异性恋就是一种男性的狩猎游戏，异性恋中的性行为也是一种叫爸爸游戏，其中男性总是征服者，而女性呢，都是被动接受征服的对象化的、客体化的他者。性本身就是两性不平等的动力，在异性恋的文化符号中，男人都是主动的“播种”者，女人则应被动地接受痛苦，应当被“耕耘”，被“穿透”。用女性主义者麦金农的话说：“社会上的人被划分为两群——fxxkors and fxxkees。”

男女之间的性行为，哪怕女性是自愿的，也是一种强奸。

大家想，男人们是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男女之间的性行为的呢？比如“干”、“搞”、“上”，还有一些更常用的我们这里没法打出来的词，也就是大部分文化中，那个最脏的、最侮辱人的脏话，那个动词，就是男性用来形容和女性发生性行为的那个词。大家想想气不气人，男人居然用最侮辱人的脏话来形容他们对我们做的事情，你们男人在对我们做什么？我们女人在你们男人看来就是这么下贱么？男人无药可救了，男人真就是毒瘤！你说这样的男人值得留恋吗？姐妹们，我们不和他们玩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一种体验，就是在一个安静的社区里面，突然两个男人起冲突吵起来了，他们两个人之间进行的语言游戏，就是不断地重复一句由三个字组成的侮辱女性句子，两个人彼此间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能重复好久好久好久。有的时候还是大晚上，小区特别安静，所有居民都能听见两个人划破夜空的对话。他们两个男人之间吵架，全小区的女性都受到了反复的侮辱。如果这个时候有个外星人造访地球观察人类，看到这一景象，这个外星人可能会在他的小本本上记下两点：第一，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第二，这个星球上的男人对女人有极大的仇恨。

所以，这个现有社会是一个极度贬低女性的男权社会，激进女性主义主张一种分离主义——我们女人不要再参与这个男权社会了，我们要和男人们分离开来。那么下面就会遇到的问题是：如果和男人分离开，女人生孩子怎么办？激进女性主义者对此的回答是：技术手段完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比如人工授精、试管婴儿、克隆技术、人造子宫等等，我们女人没了男人一样可以生孩子，孩子只需要妈妈，父亲的存在不仅是对妻子的压迫，对孩子的成长也是一种压迫，

总而言之，没有男人，我们女人会过得更好。

批评：

对激进女性主义的批评，主要有两点：

1.男人真的是敌人吗？

什么叫敌人？敌人就是你死我活的那种，也就是敌人在压迫我们、企图消灭我们，那么如果敌人被消灭掉了，我们的生活会因此变得更好。但是，女人和男人是这种敌我关系吗？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或者女人再也不和男人有任何瓜葛了，女人的生活真的会因此变得更好吗？这是成问题的。

2.倒转了的男权主义

激进女性主义其实是一种倒转了的男权主义，虽然激进女性主义在批评自由女性主义：自由女性主义妄图自由平等地加入男权社会的游戏，把自己拧成女汉子，这是用男权思维来框自己，但其实，激进女性主义才是一种男权思维，只不过是倒转了的男权思维——激进女权和男权主义都是决定论+差异性的搭配，只不过，男权主义是主张男尊女卑，激进女权是主张女尊男卑，两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性别歧视。

在这个意义上，激进女权追求的并不是男女平等，它追求的是冤冤相报——昨天你压我们一头，然后我满脑子想的就是明天我要压回去……这就是一种受虐者的报复心理，这样搞来搞去，并不会真正地实现两性之间的平等。

五、社会主义女性主义

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也叫做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这并不是马克思本人专门提出的女性主义，而是后世的一些女性主义学者，以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为蓝本而发展出来的女性主义学说。

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和之前介绍过的自由主义女性主义都属于建构论+同一性的搭配，它们都认为男性思维和女性思维是被建构出来的，那它们之间的区别又是什么呢？这就要说到马克思主义的人性论和自由主义的人性论的区别了。

自由主义的人性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资产阶级的人性论，之前也说了，它依据启蒙主义的理念，主张一种人本主义——人本身是最神圣的，因为人的本质属性是理性，因而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是有理性的，所以，这种资产阶级人性论就把一种精神性的存在定义为的人的本质属性，属于是一种唯心主义的哲学，是一种抽象的人性论，讲求意识决定存在。

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不认可这种抽象的人性论的，在阶级社会里只有带有阶级性的人性，没有超阶级的人性。我们知道，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历史唯物主义（Historical Materialism），用马克思的话说：“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这也就是说，人的观念、想法、思维是被这个社会的物质生产方式决定的。无论你是男性思维，还是女性思维，都是被这个社会的物质生产方式决定的。

所谓的物质生产方式是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组成的，而这里面有一个关键：谁占有生产资料？占有生产资料的就是统治阶级或者剥削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就是资产阶级，不占有生产资料的就是无产阶级，也就是工人阶级。

我们在中学课本里面都学习过，在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进行了无情的剥削与压迫。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认为，男人对女人的压迫，它的构成结构，就如同资本家对工人阶级的剥削一样。所以，男人对女人的压迫，表面上看来是性别问题，其实质是阶级问题。

男人对女人的压迫，就是男性有产阶级对女性无产阶级的剥削。

在社会女性主义者看来，马克思老师、恩格斯老师当年早就提出了一整套阶级之间压迫与反抗的伟大光明正确的理论了，我们女性主义者就把女性被压迫的问题往里套就好了。

我们先来看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由于资本家垄断了生产资料，他自己不用参与劳动，而雇佣工人来劳动，但是，资本家对于工人工资的支付并不是完全的按劳分配，而是扣除了工人们所创造出来的剩余价值，这就是所谓的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当然，人家资本家也有理由说的：我这可不是强制你干活的，我们之间是自由地缔结雇佣合同的，你可以辞职不干，那既然你没辞职，你加班的话就是自愿加班。

我们再来看男人对女人的剥削。之前说了，区分阶级的标准是看谁占有生产资料，在男权社会中占有生产资料的当然是男人，那男人凭什么就能占有生产资料呢？

说到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提到被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视为经典的一部名著——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里的内容：在人类进入农业社会之前，男女之间的婚姻关系并不是后来的一夫一妻制或者一夫多妻制，而是一种群婚制，也就是男女关系是不固定的，而是一种混交制。

而且，当时的人类部落普遍实行一种原始公有制，那时候大家都是靠狩猎和采集获得生活资料，那时候也没电冰箱，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大家分着一起吃，所以那时候并没有私有财产的概念。而且那时候的孩子是部落集体抚养长大的，部落里的舅舅们、姨妈们、乡里乡亲们都会来帮着抚养孩子。所以那时候的妈妈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带孩子的压力。那时候女性是性自主的，男女之间是平等的。

什么时候男女之间就变得不平等了？恩格斯认为，其根本原因就是私有制的产生，并且这种私有财产被男人占有了。人类进入农业社会以后，男人们种地开始有余粮了，这就是私有财产，有了私有财产的男人们就要考虑把自己的财产传递给自己的继承人了，男人们就要开始考虑这个继承人是不是自己的种了。于是，这时候，男人就把女人给关家里面了，跟女人说：你不许出去抛头露面了，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只能同我一个人发生关系，以此来确保你肚里生出的娃是我的种。

自此，女人被男人以一种排他式的方式占有，成天关在家里，替男人烧饭带孩子洗袜子洗内裤，沦为免费的生育和劳动工具。所以传统家庭模式的实质就是一种阶级关系，就是男性有产阶级对女性无产阶级的剥削。归根结底，是因为私有制的产生，以及男性垄断了生产资料。

虽然，农业社会以后，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基于所谓的启蒙思想和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好像女性也获得了一些自由，一方面，女人也可以自由地进工厂参与工作，而不是只能做家庭主妇了，另一方面，西方普遍实行了一夫一妻制，女性是基于自由恋爱的自主选择而和男人结婚的了。

但是，这两个方面，其实都只是幻象。

1.工作自由的幻象

资本主义的职场上对于雇佣女性员工有严重的限制，毕竟女人在家里还要兼顾烧饭带孩子，有时候不能像男人可以工作得那么卖力。男人对家里老婆孩子可以不管不顾的，都把丧偶式育儿的工作都甩给女人了，所以企业更愿意雇佣男员工。毕竟，在家庭里面掌控生产资料的是男人，在社会上也是，男人们就会合起伙来把女人逼退回家里，继续承担丧偶式育儿的家庭主妇工作。

当然，随着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发展，现在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搞职场性别歧视了，但依然会通过一些阴险的小手段，比如延长女性的产假，让企业更愿意雇佣男性，还是会把女性逼退回家里。

2.婚恋自由的幻象

第二个幻象就是女性和男人结婚是基于自由恋爱的，但其实，这种自由就像工人阶级也是“自由地”和资本家签署用工合同，但是，工人要么自愿加班，要么失业，同理，被逼退回家继续做家务的女人呢，要么自愿免费生孩子做家务，要么女人就没法活，都非常“自由”。归根结底，只要女人不掌握生产资料，这种所谓的自由也只有被压迫的自由。在这个意义上，女人和工人一样都是无产阶级，工厂里的工人是被迫免费劳动，而资本主义家庭里的女人，用恩格斯的话说，则是被迫免费卖淫。

当然，女人的干家务活也不是完全免费的，老公毕竟得养活着妻子，但是，这就像资本家克扣了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一样，男人给女人的生活费，也完全不是按劳分配的。试想，一个家庭主妇所做出的的劳动贡献，起早贪黑烧饭带孩子洗袜子洗内裤，但是只换来的却是丈夫给的仅供维持生计的生活费。

而且，女性还有一个更大的贡献——生育，这可是人口再生产，人类这个物种的延续，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要知道，女人为生孩子要付出多大代价，十月怀胎的艰辛，分娩的痛苦，难产而死的风险，生完以后身材变形、皮肤变差、各种妇科病的风险，还有所谓的一孕傻三年，然后，孩子生下来的哺乳、抚养完全是由母亲来进行的，男人几乎就是不管不顾的。女性为这种丧偶式育儿付出的代价，男人却把这事儿当成是免费的、天经地义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还冠上男人的姓，美国代孕还要给孕母十几万美元，男人给自己老婆多少钱了？

男人会说：干嘛这么较真呢，我们是一家人嘛，我是爱你的嘛，干嘛谈钱呢……这副嘴脸就相当于资本家会给劳工制造一种虚假意识，也就是企业文化，给点小恩小惠，让工人以为资本家是关爱自己的——你这不是为我打工哦，你这是为了自己的成长……上了这种虚假意识的当的工人感激涕零，更卖力地自愿加班。同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男人会给女人们制造一样的虚假意识，让女人们觉得：老公虽然成天剥削我，但还是爱我的哦……资本主义制度下没有真正的爱情，所谓的男人对女人的爱，和资本家关爱工人一样，都属于是用爱发工资。

而且呢，就算丈夫真的给了妻子很多生活费，比如说有一些所谓开明的、男德比较好的男人，都是把工资卡直接交给老婆来管理，但是，这依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男人压迫女人的状况，比如老婆花钱给自己买个LV包包，这感觉上是女人在花男人的钱，好像欠男人的一样。两口子吵架的时候，我们最后总是能听到男人怒吼一声：老子每天在外面挣钱养的你啊……然后女方就哑口无言躲到小角落里面独自哭泣了。所以这并不是男人心眼好不好的问题，不是说给男人上男德课就能解决的，这是体制性的问题，其根本原因就是有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

所以，怎么样从根本上改变男人压迫女人的状况呢？那就是从根本上改变这个阶级体制，说到这个我们就耳熟能详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的矛盾不可调和，于是阶级斗争愈演愈烈，最终被剥削阶级推翻剥削阶级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社会，最终实现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人的全面解放，包括男人，也包括女人。

共产主义社会是一种公有制的社会，生产资料为全民所有，实现了共同富裕，所以，当这个社会的生产资料不再为男人独占的时候，那么物质的生产方式决定了社会意识，那时候就无所谓女人是低人一等的性别意识了。实现共产主义也就是要消灭阶级、消灭性别差距、消灭传统的家庭模式。那时候女人和男人结合，不再是基于财产不平等而产生的人身依附关系了，而真正实现了因为爱情而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所以，也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的男女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纯粹的爱情。

实现共产主义是总的路线方针，那么具体而言，对于解决女性问题有哪些具体的措施呢？关于具体措施，这在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内部也是有争论的，主要争议点是是否要废除传统的家庭模式。根据不同的回答衍生出两种选项，我们姑且把两派称为社会工作派和家务计酬派，简称社会派和家庭派。

1.社会工作派：

消灭传统家庭，女性社会化&抚养社会化

社会派的主张是：要消灭传统家庭，实现女性的社会化，也就是女性充分参与进社会上的工作中去，而要实现这一点的前提是：家务活和孩童抚养的社会化。

要让女性也和男性一样参与社会生产，做到经济独立，首先需要让女性从做家务和带孩子的负担中解放出来，这样才能消除用人单位对女性的歧视，才能让女性和男性一样在工作中有优异的表现，才能真正实现妇女能顶半边天。

家务活社会化这个比较好理解，我们现在基本上也已经实现这个，也就是自己不用做饭了，交给外卖软件，自己不用打扫卫生了，交给保洁阿姨。孩童的社会化抚养，目前还没有实现，但它的理念也很简单，孩子生出来以后不是由妈妈们亲自抚养，而也是交给公家的抚养机构把孩子养大。生养孩子占据了女性大部分精力，如果让女性从中解脱出来，女性能释放出来的能量并不比男人更差。

对于社会派提出的这种措施，家庭派是不赞成的，尤其是孩童的社会化抚养，这操作起来太难了，甚至有点违背人的天性了。首先对于女性来说，不让女性当妈妈了，生下来的孩子给抱走，这事儿很多女人是接受不了的。另外，对于孩子而言，可能最好的成长环境还是从小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个小家庭里面，如果让孩子在公家的幼儿园里面长大，很可能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

2.家务计酬派：

保留传统家庭，国家向家庭主妇支付工资

于是，就有了第二种选项——保留小家庭的模式，孩子生下来依旧生活在小家庭里，女性依旧维持原来家庭主妇的工作，烧饭带孩子，但是，需要给女性发工资，而且，需要依据按劳分配的原则发足额的工资，不能用爱发工资。不仅家务活需要发工资，生孩子也要发工资。

而且，这钱不应该从男人那里直接发给女人，要不然这就又搞得跟男人施舍给女人的一样，又会形成一种资本家给无产阶级发工资的状况，也就是克扣女性在家务劳动中的剩余价值。女性的家务工资应当是通过国家来发的，国家对已婚男人征税，然后通过国家给女性发工资。不同于阶级社会里面男人施舍给女人生活费，国家给女人发工资是表明：家庭主妇的工作是有价值的，这是在按劳分配原则下，女性应得的劳动收入。

如果如果资本主义国家不给女性发工资，那就还是想维系阶级社会那一套，还是抱着资本主义男权制不放，作为无产阶级的女性应当怎么斗争呢？当然还是无产阶级进行阶级斗争的保留手段——罢工，你们男人自己去烧饭带孩子洗袜子洗内裤去吧，我们不干了！而且尤其要进行性罢工，不要碰老娘，想生孩子自己生去！

就像无产阶级通过罢工让资本家恐慌一样，女性罢工也会对这个资本主义男权社会产生巨大的撼动，毕竟，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需要女人源源不断地生育劳动力才能不断割韭菜的，老娘不生了，看你们怎么办，除非足额发工资。

社会派并不赞成家务计酬，社会派的批评是，家庭派的主张会把女性锁死在家庭主妇的位置上，哪怕实现了足额的家务计酬，这会使得广大女性除了烧饭带孩子做家务之外，什么技能都不会了，反而不利于实现男女平等。所以，对于具体怎么实现男女平等，这两种方案在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内部也是有的争的。

批评：

对社会女性主义的批评主要有两点：

1.对女性问题的取消

第一点是对所有主张同一性的女性主义的批评，社会女性主义也不强调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讲求无论男性思维还是女性思维都是被物质生产方式决定的，但是，如果把女性问题归结为是阶级问题，这难道不就是取消了女性问题了吗？所谓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还是女性主义吗？我们直接聊马克思主义就够了，后面加不加“女性主义”这四个字都无所谓了。

2.生搬硬套之嫌

由此引出了第二点批评，女人和男人的关系真的完全对应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关系吗？受压迫的妻子的处境，和受剥削的工人的处境，真的是同一种处境吗？男权主义真的就等同于资本主义吗？

我们知道，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受到历史检验的伟大光明正确的理论，但是马恩提出马克思主义更多是要解决政治和经济上的问题，如果把马克思主义完全移植到女性主义问题上，这是不是有点强行了？这是不是犯了生搬硬套、照搬照抄的错误呢？

六、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

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是建构论+差异性的搭配。和自由女性主义一样，后现代女性主义也认为性别气质并不是先天决定的，而只是后天文化建构的产物，但是，不同于自由女性主义追求成为一种中性化的女人，也就是追求同一性，后现代女性主义追求一种差异性，而且，这种差异性又不同于激进女权追求的差异性，因为激进女权认为女人先天就被决定了是女人，她们都性别被卡死了，所以激进女权追求的差异性只能是成为更女人的女人的那种和男人不一样的差异，而后现代女性主义由于没有被决定论卡着，一切都是后天文化的建构，那她们就可以放飞自我了。

性别可以不用卡得那么死了，一个人既可以有男性气质，也可以有女性气质，可以多一点，也可以少一点。由于性别不用卡那么死了，后现代主义追求要消解掉一种固定的性别身份认同，一种典型的诉求就是酷儿主义。

酷儿主义（Queer Theory）简单说就是，性别不要卡得那么死，性别身份是不固定的，是可以流动的，因为都是后天建构的，每个生理上的男性个体和女性个体，在气质上都可以是千差万别、千姿百态的。性别的划分不存在一种固定的男女的二分，如果硬要分的话，还不单单可以划分成什么Male、Female，以及LGBT这几种，而是无数种，没有特定的类型。后天建构的性别特质是一系列连续渐变的色谱，而且这个色谱是流动的。

为什么后现代女性主义会有这种主张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把后现代主义哲学的理念给搞懂，当然，什么是后现代主义这是很难说清楚的，后现代主义标榜的就是不确定性、差异性和流动性，后现代主义也根本不会承认自己是一种有特定主张的主义，假如你能清楚明白地把后现代主义讲懂，那么你讲的肯定就不是后现代主义。

但是，我们大致也可以通过一个关键词来理解后现代主义，那就是解构(Deconstruction)，我们通常也把后现代主义哲学叫做解构主义哲学。那后现代主义要解构啥呢，它啥都解构，前面提到的三种女性主义加上男权主义这四种主义，后现代主义都要解构掉，都要批判，属于是各大五十大板。

为什么后现代主义要做出这种掀桌子的举动呢？要知道，后现代主义作为一种后现代哲学，它要解构掉的就是传统哲学的根基，而此前的三种女性主义加上男权主义，都是建立在传统的哲学理念的基础之上的而此前的三种女性主义加上男权主义都是建立在传统的哲学理念的基础之上的，那只要把传统哲学的根基给解构掉，这四种主义也就土崩瓦解了。那么传统哲学的根基是什么呢？在后现代主义看来，传统哲学有两大根基，一是二元对立，二是宏大叙事，其实这两者也都是相通的。后现代女性主义通过解构二元对立，于是就解构了男权主义和激进女权，后现代女性主义通过解构宏大叙事，于是就解构了启蒙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

1.解构二元对立

解构 男权主义 & 激进女权

何谓二元对立（Dualism）？要知道，人类思维中，尤其是直男思维中，一种典型的思维方式就是二元对立，也就是好多概念都是成对出现的，比如男人和女人，光明与黑暗，阴和阳，善与恶，主体与客体，理性与感性，必然与偶然等等。而且，这对立的二元里面，一元属于中心，另一元属于边缘；前者内在、后者外在。简单说，有一元更高级，是爸爸，这个更高级的会支配低一级的另一元。这就是一种典型的二极管思维，要么你服我，要么我服你，这是人类思维的一个痼疾，后现代主义要解构掉的就是这种二元对立的二极管思维。

在后现代女性主义看来，男权主义和激进女性主义都属于二元对立的二极管思维，要么男尊女卑，要么女尊男卑，虽然这两个看似正好的是反过来的，但它们的底层结构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二元对立。

后现代主义对二元对立的解构思路就是：指出这对立的二元，看似水火不容，其实，你们的底层逻辑是一模一样的——你们不要再打啦，你们其实是一伙哒。

我们知道，男权主义和激进女权对于价值问题的回答都是主张差异性的，讲求男女要不同，但是，它们讲的差异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不同而已，并不是“君子和而不同”的那种不同，要知道，当我们人类说“差异”、“不同”或“不一样”这个词的时候，其实是在说等级，这就是人类的分别心，“差异”的潜台词就是其中有个高下之分，什么叫“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就是指我们比你们更高级，我们要压制你们。男权主义和激进女权所主张的差异性，其实，也就是一种等级制。

后现代主义要解构掉的就是这种要么你支配我、要么我支配你的二元对立的等级制思维。注意，是解构，解构的意思不是推翻重来，不是推翻高的那一元，然后扶植低的做领导，这种改朝换代式的推翻依然还是二元对立的等级制思维，并不是真正的解构，真正的解构是要消解掉这种二元对立结构。

那怎么解构呢？后现代主义也是主张差异性的，但这种差异性就不再是那种带有高下之分的等级制的差异性了，后现代主义主张的差异，用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的话说，是一种延异（différance），“延异”是德里达发明的一个词，他把法语里的“差异”（différence）这个词改了个字母，就叫做“延异”（différance），他改差异这词的字母，就是为了摆脱掉原来的“差异”这个词带有的高下之分等级制式的意思。

延异就是说男女之间是有差异的，但这种差异又被推延了，差异中又有牵连，牵连之中又有点差异，男女之间并非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关系。这也就是说，男女之间差异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僵死的差异，而是一种复杂的、松动的、流动的差异。再简单点说，男女之间是不同的，但男女之间也可以是相似的，男人可以像女人，女人也可以像男人。再简单一点说就是，性别不要卡得那么死，因为你一旦把性别卡得太死，就必然会出现到底是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这种二元对立的二极管思维了。

所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后现代女性主义用了德里达解构二元对立的思想，从而主张一种酷儿主义。后现代女性主义不仅反对性别的二分，也反对性别这个标签本身。要知道，酷儿主义是反对身份政治的，你别说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黑人还是白人，然后自己要为自己所代表的这个身份团体发声，别这样，你代表不了任何人，你就是你自己。因为任何身份都是一种标签，标签就是一种分别心，就是要和别人比一比，就是要别人跪下叫爸爸。所以，当你脑子里面总还装着性别这个标签的时候，你就没法真正实现男女平等，因为你脑子里面总在想到底哪个性别更好，这就是分别心，而要真正实现男女平等，就要祛除掉性别这个标签，当你脑子里面根本就没有性别这根弦的时候，那自然就实现人人平等了。

后现代女性主义的这种主张不仅是解放了女人，也解放了男人。很多男人想要表现出一些传统上认为是女性的气质，比如温柔、爱哭，就会被歧视、被嘲笑，说是娘娘腔。有首歌名字叫做《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这就很搞笑，男人想哭的话还得有这个心理负担，想哭就哭呗。

后现代女性主义主张的差异性，不单单是男女之间的差异，也是女人内部的差异，以及男人内部的差异，简单说，就是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注意，这里所谓的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倒不是说每个人都自我感觉良好，感觉自己都比别人更高级，后现代主义主张的每个人都是有差异的，意思是说，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正确的标准了，不存在一种哪种人比哪种人更好的普适的、确定的标准答案了，这就要说到后现代主义要解构的第二个传统哲学的根基，没有普适的绝对正确的标准了，也就是说，没有宏大叙事了。

2.解构宏大叙事

解构 启蒙主义 & 历史唯物主义

宏大叙事（Grand Narrative）是法国哲学家利奥塔提出的一个说法，放在我们今天这个语境中，简单理解，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基础主义、本质主义，也可以理解为就是一种形而上学，它的表现就是一种总体性。这意思就是说，所谓宏大叙事就是要搞得像数学和物理学一样，基于一个不证自明的第一性原理，这个第一因、上帝公理，然后逻辑严密地推导出一整套理客中的真理体系，形成一个伟大光明正确的大真理、大体系，然后按照这个伟大光明正确的绝对真理，就可以指导我们的尘世生活，让人类历史迈向终极至善。

利奥塔把这个叫做宏大叙事，德里达把类似的状况叫做弥赛亚主义（Messianism），弥赛亚就是救世主的意思，弥赛亚主义就是一种类似于神学里面讲的救赎的观念，也就是我们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按照这个绝对真理走下去，我们就进入人间至善，就回到了原初的美好，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人类社会就进入一种纯白色的至善状态了。

在这个意义上，启蒙主义以及一种教条化的历史唯物主义，都属于是宏大叙事，都是一种弥赛亚主义。教条化的历史唯物主义我们不必多说，我们的中学课本上都批评过。启蒙主义或者自由主义也是一种弥赛亚主义，比如弗朗西斯·福山说过人类历史将会终结于自由民主制，德里达把福山的历史终结论称作一种福音书式的自由主义。

启蒙主义有除了科学理性、人本主义之外，还有一个核心价值观——进步主义（Progressivism），也就是说人类历史的发展有一种线索，有一个必然性的规律，这个必然规律就是，只要人们运用科学理性来设计自己的生活，那么人类的历史的发展方向必然是会朝着越来越进步的方向发展的，最终达到一种人间至善的状态。这种进步主义就是一种典型的宏大叙事、一种弥赛亚主义。

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就像男权主义和激进女权看似是针锋相对的，但其实，他们的底层逻辑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二元对立，你们其实是一伙儿的。同样地，自由主义和一种教条化的社会主义，这两种在20世纪看似对立的意识形态，看似一个向右、一个向左，但是，你们其实也是一伙的，你们的底层逻辑也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宏大叙事，都是弥赛亚主义。所谓的自由主义女性主义，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甭管是西方那一套，还是东方那一套，都是把女性问题朝着这些个宏大叙事，咔咔往里套。

这种标榜理客中的宏大叙事，说是理客中的、性别中立的，但其实是一种直男思维，用德里达的话说，其实是一种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这就是一种典型直男思维，所以德里达也把它称作阳具理性中心主义（Phallogocentrism）。直男思维都喜欢宏大叙事，喜欢讲大真理、大体系、大问题，但是，谁说大就是好？我们走小而美的路线不行吗，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利奥塔主张一种小叙事（Little Narrative），也就是不要搞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客中式的大真理了，我们可以各说各话，各玩各的梗，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这种讲求理客中、讲求宏大叙事的直男思维，它的典型表现就是对确定性的执着，就好像，有些男孩追求女孩的时候，也还没见两面，都还没怎么处过，这男的上来就直接问人家姑娘：你就说行不行吧，我们做个直球型选手，你就给个话吧，你要是说行咱们就直接那啥，不行我就回去读康德了……你不给个话，我坐立不安啊，是死是活得有个准信儿啊，你不能说是薛定谔的猫啊……用德里达的话说，就是幽灵性（Hauntology）……你别吊着我啊，历史怎么终结，到底是死是活，你得给个准话啊，你不能说是幽灵啊……

这种直男思维对确定性的执着的另一个表现就是直男们总喜欢问这么一个问题：XX的尽头是什么？比如，科学的尽头是什么啊？哦，科学的尽头是数学，那数学的尽头是什么啊？哦，数学的尽头是哲学，那哲学的尽头是什么啊？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那神学的尽头又是什么呢……反正非得锚定到一个尽头上，但是，这种形而上学式的语言游戏这么问下去是没完没了的，哪儿来那么多尽头，哪有那么多end呢，诸如the end of science（科学的尽头），the end of history（历史的终结），都属于是阳具理性中心主义的宏大叙事。

对于这种阳具理性中心主义、这种直男思维式的宏大叙事该怎么办呢？还是和之前解构二元对立一样，指出这种直男思维之后，倒也不是要用一种直女思维取而代之，否则又是一种二元对立，又落入了宏大叙事的窠臼了。我们要做的是要解构掉它，我们不是要和这些宏大叙事对着干，而是，别把它当成一种绝对真理，而应当看做是一种话语。没有宏大叙事，没有绝对真理，一切都是话语。所谓话语（Discourse），简单理解，话语的意思就是梗。没有宏大叙事，一切都是梗。你想想看，梗生命力在于它是真理吗？不是的，就是复读这个梗的人多了，梗就成了梗了。而为什么突然一段时间复读这个梗的人多了呢？没有道理，莫名其妙就这么多复读机玩这个烂梗了。

后现代主义解构到最后，包括各种女性主义，都被认为是阳具理性中心主义的产物，都是直男思维的产物，因为一旦树立起一种寻求普适性的主义，这都落入了阳具理性中心主义的窠臼。法国哲学家福柯说过：当我们用对立的话语对抗压迫时，我们还是落入了话语的管制。所以我们之前说了，后现代主义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主义，因为它都是在解构，但如果你要提出一种有特定主张的主义，哪怕你主张的是反阳具理性中心主义的，这种反阳具理性中心主义依然是一种阳具理性中心主义。

这么说倒不是说，后现代女性主义在反对女性主义本身、反对男女平等，而是说，不存在一种单一的、普适的、宏大叙事式的女性主义，否则又是一种直男思维下的女性主义了，后现代女性主义宣扬女性主义是在宣扬一种小叙事式的女性主义，也就是各自玩各自的梗，没有统一的标准，就在里面搅和，各说各的梗，各美其美，为的就是防止宏大叙事的形成，因为在后现代女性主义看来，对男女平等危害最大的并不是男人这种性别，而是传统直男思维。

总而言之，后现代女性主义基于后现代解构主义哲学的理念，对传统哲学的根基进行了解构，对各种此前的女性主义各打五十大板。通过解构二元对立，于是就解构了男权主义和激进女权，属于是性别不要卡得太死；通过解构宏大叙事，于是就解构了启蒙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属于是左右也别卡得太死。那么既然男女左右都别卡得太死的话，后现代女性主义就主张一种性别上和性别议题上的不确定性、多元性和流动性。

批评：

对后现代女性主义的批评，可以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来谈：

1.理论层面：相对主义

首先在理论层面的批评，也是很多人对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批评，后现代主义的相对主义味道太重了。

后现代主义讲求，我们不提男人更好，还是女人更好，都不好，也都挺好，并且，我们也不说是往左走好还是往右走好，都不好，也都挺好，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烟火，没有绝对的标准，反正怎么样都行……这就属于是捣糨糊主义了。

后现代主义讲求要解构一切，其实，这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而只是强行把问题给消解了。那么这种理论层面的相对主义，就导致在实践层面上，也不利于切实推动女性争取自身的权益。

2.实践层面：缺乏动力

要知道，女性主义就是一种政治诉求，就是一种为争取自身权利的斗争，而政治的精髓就在于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而后现代女性主义代表团来参加这个妇女大会，一上来就把桌子掀了，那这还斗争个什么呢，你们代表团还来参加这个妇女大会有什么意义呢，你们是来捣乱的吧。

这个后现代女性主义要解构性别认同，反对身份政治，但是，女性主义就是要讲阶级、讲身份的，就要讲“我们女人”这个性别身份的。要知道，女性这个身份长久以来都是被压迫的对象，最近，女性意识才刚刚觉醒，姐妹们刚刚开始意识到要争取女性权利了，你们后现代女性主义倒好，这时候说要解构女性身份。这就相当于是说，终于轮到我们姐妹坐庄的时候，你后现代女性主义跳出来说：这个牌局没意思，我们不玩了……请问你们后现代主义是来捣乱的吗？

同样的逻辑，后现代女性主义要解构宏大叙事，左边的主义和右边的主义都不值得认真对待，但是，男人们，尤其是白男们，已经用启蒙主义或者历史唯物主义争取到了自由和平等，现在，轮到咱姐妹们也要用这些主义来捍卫自己了。结果你后现代女性主义这时候却劝说姐妹们别用这些宏大的主义了。这绝对是来捣乱的。

而且，后现代女性主义也会给男权主义者留下开脱的借口，当有人侵犯女性权益的时候，你正准备拿起女性主义来捍卫自己的时候，男权主义者这时候就会跳出来说：我其实是个后现代女性主义者，你别贴便签，别整什么身份政治，什么女性不女性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烟火，有人欺负你就说有人欺负你，就事论事就行了，别整什么男人欺压女人，别上纲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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