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华原创丨我在“双抢”时(随笔之二)

我在“双抢”时

(随笔之二)

文/石清华

各生产队“当、当、当”的清脆铃声次第响起,敲破了朦胧的夜色,布满整个村庄。哪怕是藏在草丛中的虫子,也没有了睡意,揉揉惺忪的眼睛,争相观看参加“双抢”的人们。

“喂,广大的社员同志们,请带上镰刀、箩筐,赶紧去吃饭。迟了,就没饭吃啦。”生产队长老张手拿铁皮做的喇叭高八度地一遍又一遍地催着,生怕有漏网之鱼。

其实,仅就有饭吃这一点,不论男女老幼,都不会不来,再大的瞌睡也得让位于“咕咕”叫的肚皮呀。我从小到那时,在家里没吃过一顿饱饭。当时的许多家庭大约也和我家一样——“瓜菜半年粮”,以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双抢”时,生产队白花花的大米饭,管饱,隔三差五的还有青椒炒肉,跟过年似的。生产队能下田劳动的男女老少劳力七十余人,一个不缺。吃饭时,有几位年轻的妈妈偷偷用荷叶包了饭菜,揣入怀中,挤出时间溜回去,喂那嗷嗷待哺的小嘴。就算被张队长发现,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饭间,张队长会鼓励大家:“吃饱啊,吃饱了才有力气搞事。”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大碗,估计有一斤二两米的饭,摸摸圆圆的肚皮,张开两臂,伸伸懒腰,拿了半月似的、有锯齿的镰刀,挑了花篓(装棉花用的竹筐,容积比箩筐大得多)与同小组的十五个人直奔划分的责任田。

河堤上鱼肚白的云,吸去残夜,把轻微的南洋风吹向人们的脸上,清凉舒心。我们用细绳将裤管系在脚踝处,以防蚂蟥偷袭。就是在没蚂蟥的田里,也要系上裤管,虽然浸满泥水后很不舒服,对割谷有点影响,但如卷起裤管,小腿会被刚割的水稻桩子划出大大小小的血印,严重点会划出大的口子,得进行包扎,这对劳动进程影响会更大。

我弯下腰去扒开紧挨田边稻谷的野草,伸开左手从下抓住两三蔸谷,快速上移,根据需要,决定手停的高度。如只要谷穗,就停在谷穗下一点,留下较长的稻谷桩子在田里做肥料;如稻谷的秆也要,因为既要稻秆(俗称稻草)喂耕牛,又要分给社员去盖屋。那时大部分社员住的都是土砖墙稻草盖的屋面,每年都要添加或更换稻草,否则下雨会漏的。读过杜甫“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就会明白。这时左手握谷蔸时仅比地面高一点。不论高低,都要握得紧,握得干脆。不然的话,右手锋利的镰刀可是“六亲不认的”。一旦被镰刀亲吻一下,可是件麻烦的事。首先得放下镰刀,捏住流血处,尽量少流血。血流得少,好得快,否则好得慢。其次得有另一人去田边采摘细茎小叶的半边莲,洗净、用镰刀把在扁担上捣碎,如无捣碎工具,则用牙嚼碎,有点儿苦也没办法。在上衣破烂处用镰刀割下一布条,将草药敷在伤口,缠上布条再系上,又继续割谷。至于上衣上割的口子,如大了,则又割一小布条,用镰刀在口子两边钻对称的小洞,将小布条穿过去,再系上,解决问题。如口子小,不碍事。右手镰刀向握谷蔸的左手下方割下去时,刀口向下,不能向上,那样会割到手指。握镰刀的右手用力坚决,一刀两断。左手每次握住两三蔸谷割一次,一般再握两三蔸又割一次,迅速有序地平放在稻谷桩子上,每放一次稻穗,称为一把,几把放在一起,叫谷把子。如此既容易晒干,又便于装筐。掌握了方法,只要有力,当然也要心灵手巧。割谷的速度是很快的。中等收成的稻谷(当时亩产两百五十公斤),一个熟练的成年农民,每天可割八分田(六百四十平方米)不算太累。

脚下,泥水灌进裤管,割谷向前时泥水飞溅,上衣溅上许多泥点,就像天幕上的星星。泥水顺裤管上浸到膝关节时,承接从上身流下的汗水一同往下滴。两臂、整个胸部被露水沾湿,太阳没出来时,只有背部是干的。太阳出来后,温度快速上升,九点多钟时,田里的水已烧热,背部已被烤湿,胸部虽然没有了露珠沾衣,却被汗水浇透。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有时头上的汗水顺额流下,模糊了双眼,不得不站起来,放下镰刀,因为这只手干净点,抹一把脸上的汗水,甩在未割的谷穗上,晶莹透亮。弯腰三二十分钟,趁此喘口气,算是短暂的休息吧。

人的影子全无时,正是当地本初子午线的十二点,人们已经劳动了七个多小时。脚下的水烧得发烫,背上烤得冒烟,腰痛得像刀割一般。田里的水蒸气从嘴里、鼻孔里钻进心里,胸闷、想吐,有种窒息之感,比腰酸背痛更难受。无论如何,必须坚持,“小车不倒只管推”啊。

要不是考虑到可持续发展,社员们命都可能不要了。大家像水里捞起来似的爬上田埂,“叽吧、叽吧”地赤脚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有时一脚踩在没草的路面时,赶紧一缩,生怕烫出水泡来。田埂上一无是处的各种野草,此时成了人们的护脚垫。看来,大自然的万物都是有用的。

(2019年9月10日)

【作者简介】石清华(男),退休教师。出身卑微,有幸长成,但岁月蹉跎,一事无成,只好勤奋干事,踏实做人。胸无大志,交游平民,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渗透于心。然盼其觉醒,努力上进。替己谋福利,为国尽忠诚。畅叙平民事,共享人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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