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醒

95岁的妈妈去世之后，有一回，大哥突然在电话里问我：“晓醒，妈妈3岁的时候，咱们的亲姥姥就去世了，我们见到的姥姥是继姥姥，妈妈跟你说过吗？”

继姥姥？我一下愣在了那儿。在我的印象中，无论是妈妈还是姥姥都是我的亲人。记得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首儿歌，讲的是继母虐待继女的故事。当我唱给妈妈听时，妈妈却说，继母虐待继女是个别现象，“常言说，生身没有养身重，继母也是母亲。没有母亲的抚养，孩子怎么会长大呢？”如今再次想起这段往事，突然意识到妈妈心中早已淡漠了母亲与继母的差别。

在我的记忆中，妈妈和姥姥的关系非常融洽。我们家盖了瓦房后，妈妈用架子车把姥姥拉过来。姥姥干瘦，裹着一双小脚，精气神十足，且与人为善，经常邀请邻居们到家里聊天，非常热闹。大家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也会和姥姥讲，姥姥总能给他们想出解决的办法。

妈妈与姥姥说话做事有很多相似之处，无论邻居家有什么样的矛盾，他们总会请妈妈去说和。妈妈调解矛盾的时候声音响亮，一是一，二是二，从不含糊。我记得读高中那年冬天，邻居嫂子找到妈妈，说家里的婆媳矛盾导致夫妻二人不和睦，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母亲就给她讲尊老爱老的道理：“常言说，人心换人心。你尊敬公婆，公婆也就敬着你。你处处想着公婆的错误，日子还怎么过？”嫂子止住哭声后，妈妈细心地给她讲与长辈和睦相处的办法。后来，两个人你说一句，我接一句，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

在家乡，人们称那些说话办事光明磊落、豁达乐观，为人处世清楚明白、通透智慧的人为“敞亮人”，村里的大娘婶子都称妈妈是个敞亮人。真的是这样，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妈妈愁眉苦脸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有妈妈挑着满满两桶水、健步如舞蹈的样子，有寒冬腊月边给爷爷奶奶洗衣服边哼着小曲的样子，有从厨房里端着饭碗送到饭桌上喜气洋洋的样子。那年冬天，村里组织挖河修渠，一锨一锨把地下一米多深冻得硬邦邦的淤土翻上来，手冻出了深深的口子，用劲大了，鲜血就会渗出来。很多人叫苦叫累，妈妈从没有叫一声苦，永远是笑着和大家说话，感染得大家一起笑起来。妈妈一生没有读过书，却有一项过硬的技术人人称赞，那就是染棉线、经线子、织花布。我记得非常清楚，在相距约两丈远的空地上，两边各钉一排高约半尺的木橛子，把空心圆桶形的花线按色彩比例和顺序排好，把多股彩色的线合在一起挂在两边的木橛子上，妈妈坐镇指挥大家挑线换线，在两排木橛子中间不停奔跑，来往挂线。如今，传统的织花布技术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不过，妈妈指挥大家经线子、织花布的场景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在妈妈身上，有着姥姥的影子。我小的时候，姥姥在家照看我，给了我温暖的童年；我结婚后，妈妈给我照看孩子，让我可以放下心来出去工作。妈妈在我家居住了20多年，她不仅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合格的姥姥，还是一个合格的妹子。我的婆家大娘无儿无女，常年在我家居住，和妈妈相处了20多年。婆家大娘股骨骨折不能自理，妈妈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帮助大娘穿衣起床，每次她都要费尽气力推着大娘的后背，让大娘坐起来，之后用温水给大娘洗脸、擦手。我多次对妈妈说：“这些由我们来做，你陪着大娘说说话就好了。”妈妈口中答应着“不干了，不干了”，双手却没有停下来过。

妈妈已经去世三个多月，清明节就要到了，我想对妈妈说：妈妈，清明时节更想您！（原载《周口日报》3月24日6版）

编辑 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