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价格“再降降”的企盼，另一方面是运营成本高的现状；面对需求和供给之间的较大缺口，尚有一些难题需要家长、托育机构和政府部门合力解决

社会托育服务：期待更“普惠”的未来

针对0-3岁婴幼儿的托育服务，是构建社会化抚养体系的重要部分，该服务能够解决“小孩没人带”的困境，同时降低中国传统家庭式抚养幼儿所消耗的大量时间和精力，受到社会越来越多的关注。2019年国家卫健委一份调查显示，城市中35.8%的3岁以下婴幼儿家长存在托育需求，无祖辈参与照看的家庭托育需求达43.1%。

我市目前共有已备案托育机构170余家，为落实国家有关工作要求，满足群众期待，2023年青岛市政府工作报告指出，要大力发展普惠托育服务，推动托育机构与幼儿园一体化建设。同时，青岛各区市也相继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加大托育服务的覆盖范围。然而，面对这项社会性工程，家长、托育机构和政府部门尚有一些难题需要合力解决。

家长：为孩子跑遍市区所有托育机构

“为了找到一家放心满意的托育机构，我几乎跑遍了全市。”丁女士有两个孩子，由于家中老人没有太多精力照护孩子，丁女士的儿女都先后在不到两岁时进入托育机构。“我们也曾经尝试过请保姆阿姨居家照护孩子，但无论从孩子的成长，还是从性价比来说，托育机构明显更适合。”丁女士介绍，一位保姆照顾孩子的费用，一个月五六千元，“这个价格，能请到一个在生活方面照顾好孩子的保姆就很难得了，她们很少有更多精力和能力兼顾教育孩子的职能。我们工薪家庭，也不可能再额外聘请一位专职育儿师。”而如果把孩子放到专业的托育机构，丁女士期望的“照护+教育”的目标，就能以相近的成本实现。

同样选择将孩子送到托育机构的庞女士，则是期望托育机构在照护好孩子的同时，让孩子尽早适应集体生活和社交。“我们孩子是疫情后出生的，作为‘疫情宝宝’，这些年，他们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家里，每天面对的是父母、老人和保姆，我担心这样不利于他的成长，在托育机构则有很多老师和同龄小朋友。虽然孩子去了只有两个周，但我发现他的胆子变大了，敢于探索了，很快适应了集体生活。”庞女士说。

谈到选择托育机构的标准，“得到细致、耐心、专业的照护”无疑是家长们的首要要求，在满足这一条件的前提下，很多家长还是希望现有托育机构的价格能够“再降降”。“我跑了很多机构，托育费和餐费加起来，价格较低的机构每月费用三千多，硬件和师资配比好一点的就过万了，相对于公办幼儿园或者普惠幼儿园的费用支出高出不少，对于我们普通工薪族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丁女士说。

托育机构：运营成本高

一方面，家长们希望能有“价廉质优”的托育服务；另一方面，市场化托育机构却纷纷表示，托育服务运营成本高企，下调空间较小。

金太阳幼儿园托育中心是市级示范托育中心，目前托育过的孩子最小为14个月。记者探访当天正值午睡时间，托育老师为孩子们铺好小床，帮助他们脱下鞋子、外套，换上纸尿裤后，孩子们各自入睡。一位刚把孙女送来没几天的老人不放心，在外面隔着窗户观察孩子的适应情况。前来托育中心办事的庞女士则怕干扰到孩子的正常托育，选择和孩子“避而不见”，只让老师悄悄地拍了一张孩子在园内的照片发给了她。

金太阳幼儿园托育中心内，老师正照护一名儿童午睡。 王萌 摄

金太阳托育中心董事长乔林介绍，由于部分家长会让孩子在正式踏入幼儿园之前提前到托育中心适应集体生活，所以每年的3-8月份是托育高峰期，“高峰期我们中心托育的孩子可达四十多人，孩子较少的时候也有十二三人。”乔林告诉记者，送孩子来托育中心的家长最担心的问题是老师会不会善待孩子。为打消家长这方面的疑虑，金太阳托育中心通常会让有意入托的孩子在中心体验一周或几天，同时向家长开放监控视频。此外，老师每天都会拍一些孩子在托育中心的照片和视频发给家长。“托育中心在照护幼童的同时，还开设奥尔夫音乐、精细运动、感统大运动、生活常识、美育课、感官课等早教课程。所以一般来托育的孩子，不会再单独报名早教课了。”乔林告诉记者。

“我们托费是2680元/月，托育部分对我们来说几乎是不盈利的。”当记者提到托育费用问题时，乔林向记者算了一笔账——根据国家卫健委2019年制定的《托育机构设置标准（试行）》和《托育机构管理规范（试行）》，托育机构应该配置综合管理、保育照护、卫生保健、安全保卫等工作人员；应当有自有场地或租赁期不少于3年的场地；保育人员与婴幼儿的比例应当不低于以下标准：乳儿班1:3，托小班1:5，托大班1:7。

“托育机构在师资配比上是非常高的，同时，一个独立备案的机构，还需要配备保安、厨师、保健医、会计、园长至少5名行政人员，这五名行政人员每年的支出总计约30万元。以我们这个规模来说，均摊到每个孩子身上的成本基本是每月1000元，如果入托的孩子较少，那单人成本更高。”

记者获悉，为深入了解托育行业实际发展情况，今年我市有关部门曾召集全市范围内具有代表性的多家托育机构深入座谈。在这次会议上，各机构粗略算了一下，独立备案的托育机构托费4500元/月才能覆盖成本，而如果和幼儿园一体化发展，共用一套行政班子，则可以降低到2700元/月。“我们托费之所以能做到2680元/月，也是因为和幼儿园共用了一套行政班子，降低了行政人员的投入。”乔林说。

政府：逐步完善普惠托育体系

根据2021年国家卫健委公布的数据，我国4200万名3岁以下婴幼儿的入托率仅为5.5%，与发达国家30%以上的入托率相比，差距较大。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教授李婷曾表示，由于带有福利性质的0-3岁单位托儿所渐渐消失，加之公立幼儿园也不再接收3岁以下的幼儿等原因，从2000年开始，中国0-3岁单位托育服务急剧萎缩。由于托育服务的供给和需求之间存在巨大的缺口，近年来，社会各界呼吁建立健全托育服务体系，特别是逐步建立以公办型托育机构为主体的托育服务体系的呼声越来越高。

记者从青岛市卫生健康委员会获悉，目前我市共有170余家备案托育机构，托育费用每月从两千余元至万元不等。虽然公办型托育机构很少，但为呼应市民需求，今年青岛市出台新政，提出“提升托育服务供给和质量，对备案托育机构在托普惠性托位按照二孩300元、三孩380元每人每月补贴。”

“补贴政策从无到有，表明政府已经越来越重视这项工作了，对我们托育机构是一种非常大的鼓励。”乔林说。不过，乔林也指出政策在实际执行层面可能遇到的问题：“政策主要针对二孩、三孩，同样购买托育服务的一孩家庭可能会问我们，为什么他们没有政策。”

记者还了解到，在执行市级政策之外，青岛各区市也开始在有关领域作出积极探索。

城阳区在此层面迈出的步子最大。今年3月份，城阳区出台《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提出到2023年，全区普遍开展家庭婴幼儿早期发展指导，各街道均具有示范效应的婴幼儿照护服务机构，每千人口拥有3岁以下婴幼儿托位数达3.2个，婴幼儿照护服务需求得到初步满足；到2025年，基本形成多元化、多样化、覆盖城乡的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每千人口拥有3岁以下婴幼儿托位数达4.6个，婴幼儿照护服务需求得到进一步满足。

由于入托孩子年龄较小，托育服务机构一般需要更高的师资配比。王萌 摄

值得关注的是，为鼓励托育事业发展，《意见》提出，城阳区对已完成备案且投入使用的托育机构按8万元/班的标准给予一次性建设补助，补助总额不超过其实际投入的50%。公办幼儿园或经教育部门认定的普惠性幼儿园增设托班的，由区财政按实际入托人数分别给予1150元/年、3600元/年的生均经费补助。对以购买服务方式开展婴幼儿照护服务的街道，按年度内4万元/100个家庭的标准奖励，奖励总额不超过其实际投入的50%。

此外，市南区提出今年要增加500个3岁以下婴幼儿托位；李沧区提出今年要新增440个3岁以下婴幼儿托位；西海岸新区提出，健全生育支持政策体系，今年建设普惠托育项目18个，新增托位1730个……

市南区卫生健康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区今年将推进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建设，将试点在楼宇、园区开设普惠托育机构。“市南区商务楼宇密集，如果引导普惠托育机构在楼宇、园区内开设，不但方便家长就近接送，也能让他们在托育时感到更安心。”（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王萌）

合作共建、政府购买、托幼一体……多种探索解决“甜蜜的负担”

在市北区枕海山庄优幼起点托育照护中心，13个2-3岁的孩子在老师带领下做着游戏。这是青岛市妇女儿童医院和优幼起点合作建立的全市第一家医育结合实践基地，也成了医院职工子女的托幼场所。

在市北区枕海山庄优幼起点托育照护中心，老师正带领孩子做游戏。 赵黎 摄

上世纪80年代，单位办托儿所几乎是企事业单位的标配。后来随着企事业单位社会职能的逐渐剥离，由其主办的托儿所逐渐减少，一步步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为了减轻社会生育负担，构建生育友好型社会，我国提出了“到2025年，每千人口拥有3岁以下婴幼儿托位数4.5个”的“十四五”规划目标，而新时代的“托儿所”实现形式更加丰富，也具备了不同的特质。

职工享托幼，市妇儿医院的新尝试

和从前在单位开辟一间教室，找几个女职工看孩子的托班形式不同，如今的托育更加专业。托育机构需要有专门的场地，内部软包，适合孩子活动；教师要有育婴师资质，并且懂幼儿教育……

青岛妇女儿童医院的女职工占83%，正处在育龄期的人数多。在外人眼里，妇儿医院有专业的儿保团队，看几个孩子岂不是驾轻就熟？“并不是有场地有人手就能办托育。开办托育机构要经过卫健委审批，场地大小、装修装饰都有标准。托育场所还要和医院场所分隔开，我们并不具备条件。”青岛市妇女儿童医院工会主席高岩说，在医院不远处的枕海山庄有一家具备托育服务资质的机构，经过协商，双方互相提供资源。妇儿医院提供照护评估、早期学习和问题干预等育儿技术指导，优幼起点托育照护中心提供场地、硬件设施和人力资源，一次医育结合的双向奔赴开启了新的托幼模式。托幼班的孩子早晨7点半入托，下午5点半接走，和职工上下班时间无缝衔接。负责托班的老师都有育婴师资质，且有从事幼教经验。为了减轻职工负担，医院还向参加托育的职工提供部分补贴。

“家长对托育机构的需求变化了。除了基本的饮食、照顾需求，现在更需要专业的育婴师、幼师，为孩子提供成长指导，提供丰富的智力开发类或社交培养类活动。”优幼起点托育照护中心负责人李佳霏说，相比于过去孩子跟着爸妈去单位的“托儿所”，如今的托育则是家长权衡对比之后的选择。

企业办托班，需要市场化专业化

“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社会的托育需求急剧增长。2022年，全国总工会、国家卫生健康委联合印发通知，鼓励用人单位通过购买第三方服务的方式，引导社会力量参与托育机构建设和运营，鼓励政府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带头在单位内部兴办托育机构。同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优化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决定》也指出，鼓励国有企业等主体积极参与各级政府推动的普惠托育服务体系建设。

不过，记者调查了解到，目前真正由单位自建的托班数量极少，部分发展情况并不乐观，反而是合作共建、托幼一体化等新形式托班纷纷出现。一家开办过托育机构的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虽然有政策鼓励，但因为只招收职工子女，定价不能太高，入托学生数量不断变化，收支方面很难保持平衡。“原本希望把办托班作为职工的一项福利待遇，吸引人才入驻，但操作起来发现投入太大。”这位负责人说。

“单位办托育，如果只面向本单位职工，基本不可能保证有稳定的生源。”青岛市社会科学院社会研究所副研究员程昭雯认为，除了政府应发挥支持和监管的作用之外，单位自建的托育机构在规模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向社会开放，运作形式市场化、专业化。“鼓励企事业单位根据自身条件选择恰当、可持续的服务提供模式，不做强制限定，可独立开办托育机构，也可多单位合作开办托育机构，或购买第三方专业机构的优质托育服务。”

缓解看护难题，多种探索正在推进

解决职工子女看护问题，多种探索正在推进中。

在李沧区工人文化宫，由李沧区总工会牵头开办的托育机构为附近的职工解决了后顾之忧。

在城阳区，托育服务的尝试更加多样化。城阳街道启动了家庭抚育项目，20多个社区嵌入式家门口托育点利用社区党群服务中心开展活动，政府用购买服务的形式招募了专业人员和志愿者提供服务。孩子们可以选择半日托、小时托、临时托等形式。“我在棋牌室玩一会儿，孙子在隔壁的活动室玩，中午再领回去吃饭。人家老师是科学带娃，孩子还能找到同龄的伙伴，挺好。”居民宋先生说。今年，城阳区前旺疃社区打造了1600平方米0-3岁婴幼儿照护中心，一站式为周围居民提供孕产育教一体化服务。

为了让托幼服务能够健康发展，程昭雯认为，相关部门可通过提供场地、租金减免、经济补助或税收优惠等方式，支持企事业单位开办托育服务，并保证激励政策的可持续性。政府可设立专项扶持资金，对优质托育机构开展动态扶持或临时纾困。同时加强服务质量的评估评价，激励开办单位提升服务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