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总是寻着镰刀刃上的麦茬香应约而来。小时候,家乡的村子里,几乎每一条街巷都飘着热油的醇香,还有各种面点的清香。这些来自土地的馈赠,相聚在高温的油锅里,相互沸腾着,兼容着萍水相逢般的欢乐。金黄的气泡从粉白的面团里滋出来,一串串、一簇簇的,调皮而又馋人。
把油锅放火上炸东西,家乡里叫做“搁铛”。“铛”在这里指的就是油锅。搁铛是厨房里的一件大事,出于对油的珍视,平常人家一年下来也搁不了几次,除去春节,也只有端午这天才是家家搁铛的日子。
时令也是人与天地之间的约定。我的家乡不产稻米,于是,糖糕、菜角、焦圈或是焦花,这些最简约的面点被选择出来,成为节日祝福的一部分,承载着人们对南太行这片古老山川的感谢,对油菜花和小麦能在约定的时间里顺利成熟的欣喜。
糖糕是诸多面点里的核心,总是第一道下锅。这种面、糖、油的组合,更是每一口油锅里的必炸食品。面粉要用开水烫着和,用筷子搅拌,拌匀、拌软。揉面的要领在于流程里添加的补面和清油的量数,这是决定糖糕酥脆程度的关键。和好面后,让面饧上个把小时,再把面揉醒,搓成长条,切成面剂子,用掌心团成团儿,压成片儿,放进馅儿,拍成小饼,一块糖糕的面皮就做好,可以下锅了。
适宜的温度里,菜籽油把油菜花的馥郁充分释放,唤醒了小麦面本有的筋道、绵软和柔滑的灵魂,改变了面皮的色泽和质地,将它们加固、升华,定型成圆圆的样子。而白砂糖、红糖或是冰糖则在封严实的面皮肚子里一粒粒松软、融化、黏连在一起,蕴蓄着粘牙的甜蜜,膨胀着、汩汩着。有时,个别性子火爆的糖馅融化后会胀破面皮,从没有捏紧的边缝滋滋爆出来,喷在油里,让菜籽油也加上了甜。每一块炸好的糖糕,都凝结着霜雪雨露和冷暖岁月的积淀,冒着烟火气息,闪着诱惑的焦黄,出锅后摞在瓷盆里,像是一架蒸腾的小山。
第一锅糖糕刚出锅时,旁边急不可耐的孩子早就从瓷盆前面劫走了一个。外皮上的油花还没有完全消泯,两只小手相互颠着、翻转着,撮着嘴巴吹着,稍稍能够拿住,就急急地撕开一处边角,黏糊糊的糖汁涌出来,凑上嘴巴,带着烧灼的热气和爽心的甜蜜,在口腔里打着旋儿,等不到细细品味,一溜子的甜就顺下了胃肠。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甜的。
小孩子嘴刁,为了那分格外的蜜甜,我常用小勺子或是筷子把这些糖浆挖出来,用舌尖一点点舔着吃,在一种浅薄里,满足着味蕾里对甜的渴望。
糖糕之后是菜角,两者做法相似,只是馅儿不同、形状也不同。菜角大都是韭菜、鸡蛋、粉条剁碎后拌成馅儿,包在面皮里做成三角形,也有做月牙状的。一手甜的糖糕、一手咸的菜角,好像有种手擎日月星辰的雄壮感觉,特别傲气。
生活越来越好,粽子、蛋糕、奶酪等各式糕点增添着节日里的甜美。不过,每逢端午时节,我还是会想起儿时炸糖糕的情景:灶前的父亲把着笊篱,另一手捏着筷子,翻转着油锅里一点点染色的糖糕;一旁的砧板边,母亲则麻利地往面皮里包糖馅,或者捏菜角。翻滚的热油和刚下锅的面皮之间滋啦啦地交响,把一个有着丰富内涵的节日煎炸出了记忆里的香甜。
焦作日报全媒体记者 王太运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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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焦作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