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讲堂|教学内容于文本特质的偏离与校准——以解读《卖油翁》是否要分析人物形象为例（一）

摘要：许多《卖油翁》的教学都津津乐道于卖油翁和陈尧咨形象的分析，甚至将分析人物形象视作教学不可或缺的内容。其实，《卖油翁》以卖油翁“歪理邪说”竟赢得陈尧咨由怒而笑的情感巨变这一戏剧化设置，才是文本最值得关注的点。通过关注这一戏剧化设置，引导学生质疑卖油翁的逻辑漏洞，激发其与文本对话，填补文本空白，“重塑”陈尧咨的理想人格，才是务实而有效的选择。

关键词：文本分析　《卖油翁》　戏剧设置

文本特质的发现和其艺术奥秘的破解是选择教学内容的根本。对于经典文本《卖油翁》，教学中分析人物形象几乎成为“标配”，甚至有人将其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卖油翁》叙述了一个小故事，有人物有叙事，分析人物形象必然成为这篇课文重要的教学内容。”①这种笼统的认识极有可能是因为教师缺乏理性阅读而与文本特质擦肩而过所致。很多教师于是得出陈尧咨恃才傲物、性情暴躁、通达爽快，而卖油翁不卑不亢、沉稳从容、自负敢言的结论。但是，依照常理，在同一个人身上，“通达爽快”与“恃才傲物”通常不可兼得，“自负敢言”与“沉稳从容”“不卑不亢”也通常是矛盾的。

“陈康肃公善射，当世无双 ，公亦以此自矜。”自矜，意思是自夸。自夸可能是因为骄傲，也可能是缘于自信。陈尧咨的自夸是出于骄傲还是自信，文本没有再透露任何事实信息，不能妄下结论。但无论哪一种自夸都与“恃才傲物”不沾边。根据《现代汉语词典》，“恃才傲物”意为“依仗自己的才能而骄傲自大，轻视旁人”，还有大家普遍认可的“骄横自矜、狂妄自大、不可一世”②等意思。文本只说陈尧咨“自矜”，但自矜的同时不一定“傲物”。“恃才傲物”这个强贴在陈尧咨身上的标签，不过是缺乏事实依据以“自矜”为基础的过度想象而已。

陈尧咨家圃练箭，卖油翁串街卖油，本来各不相干，可卖油翁偏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作轻视状。“见其发矢十中八九”，还“但微颔之”，这自然会让以射技自矜的陈尧咨好奇：“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出乎意料的是，卖油翁对陈尧咨的射箭技艺不但没有肯定赞赏，反而偏激评价其“无他，但手熟尔”。心理上期待褒奖与事实上否定之间的落差，使得陈尧咨忿然作色，质问卖油翁“尔安敢轻吾射！”——这本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以此为据说陈尧咨率真直爽还可以接受，如果上纲上线，说他“恃才傲物”“骄横自矜”“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那就言重了。

从文本来看，陈尧咨何以“忿然”，原因相对清晰，但他何以能由“忿然”而“笑”，原因却是模糊的。而这模糊地带正是《卖油翁》这一经典文本最大的艺术奥秘。破解这一艺术奥秘，是深入文本、确定教学内容的关键所在。

陈尧咨忿然责问卖油翁“尔安敢轻吾射”，盖由后者“无他，但手熟尔”这一判断引起。卖油翁表演了一番娴熟的倒油过程，由此来判定陈尧咨的射箭技术，明“理”人很容易看出这是典型的错误类比。“类比是通过参考不同但比较熟悉的某事来解释比较陌生的某事的一种做法，实际上就是说‘这个与那个相像’。类比对于促进理解，特别是对复杂思想的理解可以有帮助，但它们也有潜在的误导性。只要所宣称的相似性是真实的，一个类比就是可以接受的。”③卖油翁的推断错误在于强行将射箭与倒油这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技艺相类比。“高超的箭法是不等同于往葫芦里灌油的，练成如此箭法也不仅仅靠‘手熟’两字，还要有过人的意志、强健的体魄、良好的天赋等等，两者的技术含量是不可同日而语的。”④射箭所能达到的精准与熟能生巧有点关系，但如果唯“手熟”论，未免太偏激了。

尽管卖油翁的类比推断不可接受，但却不妨碍陈尧咨从他的精准表演中通过另一层类比看到自己箭法的不足：卖油翁能毫无闪失地将油穿过钱孔倒入葫芦，陈尧咨射箭如果能达到卖油翁倒油似的精准，那就应该是百发百中，而不仅仅是“十中八九”——自己的射术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无须自矜。这样的陈尧咨有着理性、多元、温和、自省的思维品质。判定陈尧咨的性格，须明了他最后的“笑”，但文本本身并没有明确呈现这一问题的事实依据，因此解读时也不宜将分析人物形象作为重点，并以此来确定教学内容。在笔者看来，这一经典文本的特质并不在于表现人物性格，而在于以卖油翁的“歪理邪说”竟能赢得陈尧咨由怒而笑的情感巨变这一场景设置，从而启迪读者进行哲理化思考。

作者：吕茂峰

来源：《语文教学通讯·B刊》

编辑：杜丹 肖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