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小城海德堡，我和朋友们漫步在哲学家小路，度过了一个最惬意的下午。哲学家小路在内卡河北岸的山坡上。我们走过承载着海德堡岁月的老桥，沿着蜿蜒的山间小路，在诗情画意和浪漫的气息中，享受着幽静宜人的气氛，在漫步中沉思和遐想，仿佛是与哲学家的前辈同行，聆听他们睿智的教导。

海德堡的“哲学家小路”，是哲学家的圣地，是一切学哲学喜欢哲学的人必须要走过的地方。

在漫步中也有驻足远眺。我们站在小路的观景台上，欣赏海德堡的美景：曲折幽静的小巷，尽显王者风范的古堡，流水潺潺的内卡河，都美不胜收，魅力无穷。马克·吐温说，海德堡是他到过最美的地方。

海德堡是一座著名的大学城。海德堡大学成立于1386年，是德国最古老的大学。16世纪的下半叶以后，海德堡大学就成为欧洲科学文化的中心，是德国浪漫主义与人文主义的象征。几百年来，人文荟萃，名家辈出。在这条著名的小路上散步的，有许多伟大的哲学家。黑格尔曾在海德堡大学任教，经常与朋友、同事一起在这条小路上散步，一起讨论深奥的哲学问题。还有哲学家费尔巴哈、雅斯贝斯、伽达默尔、哈贝马斯、马克斯·韦伯等人，也都把他们思想的足迹留在这条浪漫的小路上。

马克斯·韦伯是海德堡大学走出来的最具生命力和影响力的思想家。在墓碑上，他被称为“无所不知的通才”“海德堡精神的象征”。他的朋友则说他是“海德堡传奇”。几十年间，马克斯·韦伯时而离开，时而回来，总是跟海德堡难舍难分。韦伯早年曾于海德堡大学求学，之后在柏林大学开始了他的教职生涯。1896年，韦伯又回到海德堡，获聘为其母校的教授。他当年就居住在哲学家小路的山坡下内卡河岸边的一栋别墅里，地址是齐格豪斯兰德街17号。抬头望去，就是那座虎踞全城的王座山上的古堡。这座别墅原来的主人是他的外祖父，韦伯的母亲海伦妮在这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韦伯夫妇搬回这座大宅之后，他们在花园里种下雏菊、丁香、报春花、郁金香、黄杨树和山毛榉，开辟了一个小菜园，在里面栽上豌豆和蚕豆。他对这座房屋充满了依恋的感情，他给母亲写信说：“在一直多云的天空下我们现在拥有了圆满的灿烂春光；夜莺在树丛中歌唱。晚上我们坐在狮泉旁边，沐浴着月光；喝茶的时候和特勒尔奇夫妇坐在一起的一个朋友边拉小提琴边唱——我们非常快乐。”

1919年9月，马克斯·韦伯去世半年前，在一次与老朋友们的聚会上，他说出了内心深处对海德堡的不舍与眷恋。他说，海德堡的温柔与和善在他饱受疾病折磨的时刻帮助他从黑暗中慢慢苏醒，让他可以开始新的生活。韦伯的思想和影响，都与海德堡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座别墅，现在称为“韦伯屋”，一楼的房间已成为如今大学的语言教室，二楼则还完好地保存着韦伯在世时的房间，他一生中很多成果都是在这二楼的书房完成的。放置着三角钢琴的大客厅，墙壁上挂有韦伯油画像，这正是当年举办学术沙龙的房间。韦伯在这里主持了很多次学术沙龙活动，讨论时事政治、文化学术等话题。他的妻子在一封信中写道：“每天都有一个来访者，至少有一个寻寻觅觅的灵魂。但是通常总会有好几个：孤独的女人和姑娘、前程似锦的学者、多年的老朋友纷纷来到这里。”这个沙龙成为海德堡学术界和文化界交流的一个中心，如今以“韦伯圈”闻名于世。“韦伯圈”是20世纪初最著名的德国学术社交圈，许多文人学士都参加沙龙的活动，包括政治界、思想界和艺术界的许多精英人物，但为数最多的，还是海德堡大学人文学科的教授及学生。实际上，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韦伯屋”成为海德堡学术界和文化界交流的一个中心。

（作者武斌 著名文史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华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特聘教授，原沈阳故宫博物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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