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武

古人对天地和祖先心存敬畏，岁首祈福祭祀演变为过年习俗，在过年的演变过程中，敬天拜神祭祖始终是过年的重要内容，如今，这些民俗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记得小时候，腊月二十三恭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之后，就算开启了忙年的模式，要一直忙到除夕夜晚。吃年夜饭之前，要进行隆重的发纸敬天仪式，这是最隆重最具仪式感的年俗。父亲说，从前在山东老家大户人家都有祠堂，除夕要有隆重的祭祖仪式，闯关东后，在这偏僻的山村乡下，只剩下简单的发纸敬天了。

发纸敬天要在除夕夜十一时以后进行。传说子时南天门会打开，天上的神仙会显灵，所以古时过年祭祀一定要在子时，这个祭祀活动叫“发子”，而传下来就简化成了“发纸”。

子时一到，年夜饭也准备好了，父亲将刚出锅的饺子和贡品贡菜各5份摆满方桌，抬到院子正中朝南摆放。父亲点着纸钱开始发纸，祷告老天和祖先过年啦保佑啦！此时火光映衬着半空中的红灯笼，映红了除夕的夜空，有了另一种意味。我把绑在长木杆上的一大挂鞭炮点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炸响除夕的夜空，每一寸空气都充满热烈而震撼的气息。鞭炮过后，大哥二哥开始燃放烟花，母亲和姐姐嫂子们带着侄儿侄女们，一大家十几口人站满半个院落观看烟花，真是热闹非凡。寒冬的子夜异常寒冷，但每个人都兴奋不已。鞭炮烟花燃尽后，父亲带儿子们上贡敬酒，最后一家三辈按顺序叩拜祈福。

吃过年夜饭，熬夜守岁，穿着新衣裳、枕着压岁钱，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待到天大亮，父亲放响了开门炮仗，然后取方木盘放上3碗刚出锅的饺子，再拿上酒壶、酒盅、纸钱和一小挂鞭炮，去敬拜土地公。“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在老百姓心里，土地是老百姓的生存之本，土地神和财神一样受到恭敬。父亲说，在山东老家的大村庄都有土地庙，我们这小村庄把祭拜土地公的地方叫老爷府，就是一棵百年的老柳树，枝干婆娑如擎，树下几块石头供人们祭祀。

过年的祭拜仪式隆重而充满敬畏感。父亲每年都虔诚地重复着这些礼仪，年少无知的我，自认为上了几天学，在心里蔑视“迷信活动”，嘲笑父亲无知和愚昧。直到十年前，父亲离开了人世，一直做旁观者的我成了虔诚的祭拜者。

那些年，哥哥姐姐们相继离开老家，曾经十几口人的大家庭，最后只剩下我和母亲在老家过年。为了不让母亲难过和孤单，我扛起了过年祭拜的重任，努力学着当年父亲的模样，中规中矩地陪着母亲敬天祭祖，虽然倍感孤单和无助，幸好还有母亲陪伴，还有那些过年的仪式。

转眼母亲也离开了我们，旧宅已经成了一座空屋，我在市里安了家，深陷城市楼群，竟然找不到祭拜的南天门，所有的过年仪式就在不知不觉中被遗忘了。站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只有在心里祈祷罢了。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千百年来，过年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民心与信仰。所有的祭祀祈福，以及天帝、灶王、土地公、财神等，都是虚无的，神仙不会显灵，祖先也无法保佑生者，这都是炎黄子孙内心的一种信仰。我想，因为心存敬畏，感恩祖辈，我们的内心就不会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