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 乐 江 湖:燕王朱棣攻入南京,建文朝旧臣遭血洗

一、 喋血黄昏

明建文四年六月,燕王朱棣率兵攻陷应天,大肆屠城。宫中起火,建文帝不知所终。诸多不肯归附的建文旧臣被诛杀,甚而灭族。一时间庙堂江湖血雨腥风,哀鸿遍野。

黄昏。一乘快马疾驰而来,飞快驰向山林深处。俯在马背上的人戴着斗笠,青衣麻鞋,此时他忧急如焚。这几日的经历犹如炼狱般可怕。他原本姓江,名海,外号叫”绿林镖客”,因刺杀省府贪官而得名,后被兵部尚书齐泰所获知,乃脱悉招为门下宾客。及燕王朱棣谋反,他奉命易装至燕军前哨刺探敌情,当建文军队节节败退,齐尚书乃召令他暗中刺杀燕王,可惜数次皆未能成功,反被燕王身旁的江湖异士所伤。他遁逃山林养伤,当他再次返回京城复命,已发生惊天之变。燕王大军攻克京师,建文皇帝不知去向,翰林侍郎方孝孺、翰林学士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等人被朱棣诛杀,且祸夷九族。京城一片血腥,哀哭满地。知海侥幸逃脱,匆匆向南方奔去,此时才忆起半年前曾护送齐尚书之子齐少君归故里齐家村内里的“松云山庄”养病,此时应不知京师状况。江海急于到达松云山庄,通知齐公子及家人逃走。

忽然,竹林里传来一声长啸。山路转折处出现了两个黑衣人。江海心里叫声不妙,紧勒住马,奔马腾足而起,前行了几步,停了下来,江海已握短刀在手。两个黑衣人,每人一柄关公大刀,杀气腾腾。其中一个冷笑道:“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绿林镖客,找你找得好苦,今天不想给我们两兄弟碰上了,真是运气好啊!”另一个也接声道:”现在已是永乐皇帝的天下,过来受死吧!”江海认得是关西的”索命双雄”,以前刺杀朱棣时曾交过手。那两人已各挥大刀一左一右呼呼横空劈来,刹时全是银光一片,江海腾身而起,两支利镖如流星飞出,只听得铛铛两声,飞镖击中了两炳大刀刀面,刀光顿时收住。白马受此一惊,向前跑去。江海身形一变,短刀变长,刺向左边的黑衣人。右手又扬出一支飞镖。”索命双雄”反应太晚,防挡不暇。江海已逃出两人合围,向前奔去,再猛回首,又是两枝梅花毒针飞出,索命双雄正待扑来,不偏不倚,都正中了眉心,一声未吭倒在了地上。

江海依旧策马疾驰而去。暮蔼渐浓,夕风吹拂。江海全身被汗水湿透。穿过长长的密林,终于看到了一抹小村。几十户人家依山而筑,炊烟袅袅。江海知道那就是齐家村。心里吁了一口气。但是他未放松速度,反而加快了行程,从齐家村前面的路上一闪而过。从齐家村往北曲曲折折再行了五十多里,终于到了“松云山庄”,说是山庄,其实不过是瓦堂三五间,掩映在黑松林之中。这原本是齐尚书生前准备功成身退之后的隐身之所,一向是由素喜清静的齐太夫人在此长住,半年前齐少君因养病也从南京回到了这里。

江海不敢唐突,下了马,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板,让门童呈入内堂。一会,门童便急急叫请。江海走入内厅,齐太夫人拄着拐杖已迎了出来。齐太夫人银发皤然,神情凄伤。江海跪倒在地,哭道:“老夫人恕罪,江海未能保护好尚书大人!”齐太夫人眼里含泪,伸手拉起江海,说道:”金陵野老上午已到过这里,把京城的事情已经告诉我。此事非你所能为,此乃天意。我儿有今日之结果,也不枉他读书做人忠廉一世。上对得起社稷,下对得起百姓。虽然我们齐家折掉了几十条姓命,齐家列祖列宗,也是觉得十分荣光。”江海起身拭泪,说道:“现在永乐皇帝心地狠毒,凡不顺他的都会被诛杀,我怕早晚他都会寻到这里来,请太夫人与公子赶紧随我离开,江海不才,在楚湘尚有立足之处,到那里去可保太夫人与公子无虞。”齐太夫人长叹一声,道:“多谢江壮士赤心,老身已年过古稀,行动不利,不便随行。况且堂堂朝庭尚书之母,儿为国捐躯,浩然正气,老身何理逃遁?岂不为天下人所笑!”江海见太夫人义正辞严,十分敬畏,便不再坚持,说道:”老夫人如此气节,使江某不胜羞耻。但还有一事相求: 现齐家骨肉消散,后继无人,请让公子随我而去,也枉我为齐家服待一场。”话音未落,只见一俊朗白衣公子,从内堂转出,剑眉星目,虽然清瘦,却十分精神,与江海作礼毕,笑道:”江叔叔也太小看我了,我虽然未见大风大浪,但效法圣人的气度还是有的。”江海苦劝道:”公子誓死如归的精神,令江某十分敬佩,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建文皇帝生死不明,说不定还在外面活着,我们只要有人在,就能东山再起,赶走永乐狗皇帝,为冤死的这诸多众生报仇雪恨。”少君只是不依。齐太夫人也委决不下。正劝说间,忽见一老乞丐翻墙进来,厉声说:“废话少说了,京师军卒已经快杀到了,再不走就都没命了!”话音未落,已不见人影。这乞丐便是金陵野老。

齐太夫人转入内室,换了一身诰命夫人朝服出来,然后叫管家婆子把首饰盒子拿了出来,召集大小家丁婢女共十三人,对他们说道:“你们在我身边服待,时间长的已有十年,时间短的也有三年,今天齐家大祸当头,你们都是有父母兄弟姐妹的,这箱子里都是我珍藏多年的体己,今天你们把它拿去分了,日后还有记得我的,便到这里来烧点纸钱,就算是十分好了。”大家听说,感念太夫人平日的恩德,十分伤心,不觉都坠下泪来。齐太夫人喝令他们各自逃命。大家犹豫痛哭了一会,终于作鸟兽散了。

门前的白马嘶鸣起来,江海会意,知道前来执捕的军卒已快要赶到。江海含泪拜别齐太夫人:“老夫人多保重,请谅门下贪生怕死,现自逃命去了。”齐太夫人亦落泪道:“你一路小心。”江海又向少君致意:“

公子也要好生保重。公子乃一介书生,江某手上有一兵器,有很多奇巧之处,是你父亲昔日所赠,今日我将它物归原主,会有用得到它之处。”说着,就把带在身上的短刀拿出来,不想,少君却仰天大笑:“民不畏死,要一兵器何用?”江海见如此,只得跪下,少君见状,忙不迭来扶,江海出指如电,点中了少君身上的麻穴。少君全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海。江海说声”得罪了”,将少君往身上一扛,快步走了出去。两人上了马,消逝在夜色中。

不一会,围捕的官兵追到了“松云山庄”,点着火把,团团围住。领头的是溧水杨知县,从前也备受齐尚书恩德,靖难政变时,不动声色,审时度势,终归保住了乌纱。杨知县也是个读书人,也深知礼数。所以就从马头上下来,带着健卒进去,山庄里一片乌黑,只有厅堂上点了一尾灯。齐太夫人端坐在那里,案桌上放了一碗茶。

杨知县上前恭手说道“溧水知县杨德用见过老夫人。今日奉朝庭之命特来山庄。想必老夫人已知道前因后果。下官为民之时身受大相公提携,虽万死不能忘。但今日之时,非同往日,下官也是有老有小的人,身不由己而为之。”齐太夫人见他说“朝庭”和“大相公”,不由大怒,拍案骂道:“你以前也受建文皇帝恩泽,锦衣玉食无数,天子有难就变成软骨头,竟如此没骨气!有你这种人为官,实在有辱名节!”骂得知县无言可答。同来的县慰见状,厉声叱道:“罗嗦什么,进去捉人!”齐太夫人摆摆手说:”不劳大驾了,此地风水甚好,我自己了断即可。”说完,把案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杨知县和县慰面面相觑,走上前一看,齐太夫人面容安详,嘴角渗出血丝,但已经没了气息,原来桌上的茶为毒草所制。军士们四处搜寻了一番,并不见齐少君身影,料道是跑远了。

杨德用无法,只得与县慰商量遣人再行追捕。然后点火将“松云山庄”一把火烧了。火焰烈烈,直雄雄烧了一个晚上才熄。这也是杨知县的聪明之处,州府巡按行下文书,必要诛杀这齐太夫人与齐少君,现在少君不见人影,难以交差,问罪下来少不了要革职的,所以借此一场大火说成是齐家顽隅抵抗,拒不认罪,自焚而亡,随便找几块焦黑骨头抵罪。万一齐少君被找到,也可说“其乘大火逃走”,总是可以推脱过去的。

再说江海与少君乘夜色骑马逃走,奔了整整一夜,深深浅浅不知走了几百里,也不知是到了何处,人困马乏。此时天色已有几分微亮,少君身上的穴道也已解开,心中虽挂念祖母安危,无奈被江海辖制,做声不得。江海也十分困倦,于是在一棵苍天大树下收住了马脚,两人翻下马来,准备到树上去休息半响。

不料,一个硕胖老者,从树上飘落下来。花白头发,红润大脸,身上是玄衣黑带,松松落落穿着,手上正拿着一个肥鸡腿汲汲啃着。

“两位行路辛苦,我已在此恭候多时,想必这位公子就是从宫中逃跑出来的太子吧。”

齐少君正色道:“本公子坦坦荡荡,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本人不是什么太子,而是齐……”江海见少君毫无见知,暗暗叫哭 ,于是打断话头,答道:“我们是附近百姓人家,昨日送我家公子上京赶考,不想晚上迷了路。”

那老者说道:“不必多言,我也是奉命行事,二位跟我去见一个人,喝一杯茶谈一番话就可走的。”江海假意答应,与少君使个眼色,右手早已是短刀变长,向那老者斜刺过去。老者呵呵大笑:“雕虫小技,也来班门弄斧!”身影转动,一掌打来,掌风凌厉无比,只听扑的一声,把树干打穿了一个掌印大洞。还好江海侧身躲过,却也被震得立身不住。江海往后退时,顺势飞出两枝金镖,却被老者用手夹住了。江海见状不妙,又接二连三地飞出六枝镖,那老者变换身形,衣袂飘动,就似那铜墙铁壁似的,飞来的镖都被震落在地。

江海不禁叫道:“好厉害的功力,阁下难道是‘鬼影玄衣”不成?”

老者捻须笑道:“正是在下。你的镖也不赖,可惜到我这里就成了死镖了。”

江海变了脸色,也不答话,一面大叫“公子快走”,一面使出”满天花雨”,无数的梅花毒针像花雨一般从四面八方飘向“鬼影玄衣”。

这招”满天花雨”确实非同一般,毒针密密麻麻,像蜜蜂一般疾飞过去,看似轻柔,实则每枝针上蓄了七、八分的内力,若换作其他人,无处可逃,只能是坐以待毙。但“鬼影玄衣”毕竟修炼至上乘境界,见已陷入绝地,只好使出刚练成的“鬼影遁地”,倏地钻入地下,但还是晚了一些,已有数枝梅花针插在了头顶之上,“鬼影玄衣”吓出一身冷汗,心里惊颤道:“此番休矣。”后用手一摸,发现那些针只是在发髻上,不由暗喜,奋力一遁,又破地而出。

齐少君见江海让他快走,知道已然危险,趁江海与老者打斗之际,向山崖上跑去。齐少君虽然是书生之质,但遇此性命攸关之时,也只能是尽力地逃脱。而此时江海见“鬼影玄衣”竟能遁地,无影无踪,惊骇不已,又见少君向山崖上方跑,忽然想到两人必得分开方向逃,或许至少有一人可活。于是江海便从坡地直奔而下,在树丛中左突右转。“鬼影玄衣”见此大怒,运足功力,连环劈了数十番,只听轰隆隆地一阵厉响,坡地上树倒石滚,泥烟纷飞,一大片坡地竟塌掉下去。“鬼影玄衣”料江海已无生还之机,便将目标转向齐少君。

齐少君已爬到山顶,疲累得喘不过气,只得坐在石头上小憩。“鬼影玄衣”用蜻蜓点水的功夫跟踪了上来,呵呵笑道:“小兄弟,你那帮手已经去见阎王了,跟我去京城朝见皇上吧,少不得也封你做个官的。”少君冷笑道:“不要在这咀蛆,我最恨别人口是心非。我看你年纪虽大,武功也好,却可惜也是个走狗,永乐皇帝给你几个臭钱,便连自己祖宗姓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是猪狗不如!”“鬼影玄衣”哪受得这些刺激,也不管眼前这青年是不是建文帝的儿子,立马一掌推来。齐少君见他动手,立即转身便跑,背上早中了一掌,他感到背上一热,躯体里的脏腑有如潮涌,一口鲜血喷出,他仍向前跑去。“鬼影玄衣”没有停手,又是两掌打去,直把少君斜斜震到半空中去,竟坠落入山体西侧的深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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