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草原突厥民族与中原华夏民族的世代渊源

匈奴和汉帝国衰落以后,整个东亚和中亚地区经历了一段动荡时期,之后出现了三个强大国家:唐帝国、柔然(蒙古的亚洲阿瓦尔人政权)、贵霜帝国(更西边的嚈哒人政权)。在这三个帝国之前是拓跋氏建立的北魏政权(公元386-公元534年),439年以前它控制黄河以北、新疆以及部分草原地带。北魏的国都平城位于欧亚大草原的南部边缘地带,它号称拥有雄兵十万和一百万匹战马。

北魏的统治阶层中,20%是拓跋人,包括119个氏族和部落,当然也有汉人,而且汉人还是北魏人口的主体,拓跋人沿用了鲜卑人的统治模式来管理汉人和各个部落,但是汉人的文化具有如此强大之吸引力,以致拓跋人也开始说汉语,穿汉服,吃汉食,甚至皈依了汉族的宫廷文化。五世纪晚期,汉化了的孝文帝抛弃了拓拔语和姓名传统,他采用“元”(孝文帝汉名“元宏”)作为汉姓,迁都洛阳。

拓跋人在宗教上保留了独立性,他们大力弘扬佛教,汉代末期佛教经丝绸之路由贵霜帝国传入中原,公元5世纪晚期拓跋人通过佛教加强了与中亚地区的商业联系。

亚洲阿瓦尔人较不为人所知,北魏的史书记载阿瓦尔人祖先源自公元4世纪早期北魏的一个奴隶,主人称他穆古鲁,意为“没头发”,这是笑话他发际线与眉毛齐平。穆古鲁逃入草原,啸聚了100名亡命之徒。他的儿子鞠璐辉继承了他的事业,但让这伙绿林好汉变身为北魏的臣民,向北魏皇帝纳贡称臣,每年都向朝廷供奉马匹、骆驼和毛皮,阿瓦尔人借此进入中国市场,围绕在鞠璐辉身边的人形成了政治集团。公元5世纪阿瓦尔的统治者舍伦采用了鲜卑族的称号“可汗”,意为“草原之王”。

鞠璐辉建国,国号“柔然”,但仍自称阿瓦尔人,拥有雄厚军力,国土南北向从戈壁大沙漠到贝加尔湖,东西向从新疆到兴安岭和今日朝鲜。中国史籍记载着阿瓦尔人认为萨满教巫师能够在军队撤出战斗时呼风唤雨阻挡追兵,突厥-蒙古人大多崇拜一些特定的天象。

大约在公元350~370年匈奴人离开阿尔泰山,其中的一支嚈哒人定居于古贵霜帝国境内。到5世纪中期,他们控制了新疆大部和北印度索格底亚(粟特),这些波斯帝国边缘地带的匈奴人常常卷入萨珊王朝的内部事务,干掉了好几位“巴列维”(伊朗国王),他们的文化传统来自大夏和贵霜,信奉佛教、拜火教、印度教以及各种印度伊朗宗教,不仅如此,基督教和摩尼教传入中亚后,他们也信!摩尼教由波斯人摩尼(公元216~公元217)创立,他来自美索不达米亚,那是一片孕育了各种宗教思想的神奇土地,此人视自己为拜火教、佛陀、耶稣基督等所有先知的集大成者。

这三个国家在欧亚大陆激起阵阵波澜,阿瓦尔人与北魏的战争迫使许多部落西迁,导致这些地区由操伊朗语改操突厥语,阿瓦尔可汗阿拉圭(公元520~公元552)面临东铁勒部落叛乱和外敌威胁,于是寻求北魏的援助,而此时北魏分裂成东西两部分,这就是突厥帝国崛起前的政治图景。

突厥人起源不甚明了,其王室家族起源要追溯到阿史那,其词来自东波斯或土火罗语,意为蓝色,可能因中国人用蓝色标示罗盘方位,据中国史籍记载的突厥神话,阿史那或许来自母狼与一名灭族部落唯一幸存者的交合。中国史籍认为阿史那居住在与波斯和吐火罗人有紧密联系的甘肃或新疆地区,公元5世纪,他们迁徙到阿尔泰山地区,此地居民操突厥语。

公元546年,野心勃勃的突厥人首领不敏帮助主人镇压了铁勒部落内部叛乱,公元551年他请求与阿瓦人联姻,但他的主人傲慢地拒绝了。北魏与不敏关系密切,将一位公主嫁与不敏,公元552年不敏灭亡了阿瓦尔人国家,阿拉圭自尽,到公元555年,阿瓦尔人已消失在大草原上。

早期突厥统治者的封号并非来自突厥语,不敏采用了“大汗”这一称号,不久即去世,其子库洛、莫干和兄弟依什特米陆续征服了中原以北的小国和部落,建立了横跨中国东北到黑海的大帝国,这是历史上第一个横贯欧亚大陆连接东亚与欧洲的大帝国,因此功绩,依什特米得到了“雅各布可汗”的封号,它可能来自波斯语,这一封号反映出非突厥因素对突厥帝国文化的影响。

通过与萨珊王朝结盟,依什特米灭亡了嚈哒人国家,大约在公元557到公元563年间,突厥人夺取了从索格底亚到黑海草原之间阿姆河流域的中亚河间地带,并且一直追杀阿瓦尔人。公元560年拜占庭帝国文献记载与自称来自东方的阿瓦尔人有了接触,但拜占庭人认为他们是假的,是真阿瓦尔人还是只沿用了阿瓦尔人这个名称不太确定,无论源自何方,他们的政治和经济实力都引起了突厥人、萨珊人和拜占庭人的重视。

在中亚,丝绸在外交事务中扮演重要角色,而且还是一种国际硬通货,中国丝绸不仅意味着财富,还意味政权合法性,丝绸贸易不仅是宗大买卖,还具有政治影响力,萨珊帝国和粟特是丝绸之路重要中转站,沿丝绸之路一直到内蒙古和中国都有粟特人分布,受粟特人影响,突厥人掌握了财务和商贸管理方面的技巧,成为丝绸之路上颇负盛名的贸易商,中国史籍将突厥人的成功归功于他们的粟特人老师,中国人认为粟特人“狡诈多谋”,由于突厥人与粟特人关系密切,因此粟特人便不可能与萨珊人结盟。

突厥人希望与君士坦丁堡建立反波斯同盟,拜占庭同意了,但一直不愿意对波斯开战,拜占庭常常派出密使,穿越中亚到达吉尔吉斯斯坦,与突厥保持着密切联系,568年拜占庭首个使团的使臣蔡马库斯被依什特米所深深吸引:依什特米住在丝绸装饰的帐篷里,轮流乘坐不同的安有黄金王座的两轮马车,黄金到处都是,比如有条黄金软长椅的四脚是四只金孔雀。拜占庭与突厥的关系也并不总是轻松友好的,公元576年又一支使团到来,依什特米的继承人塔都对拜占庭使者瓦伦蒂努斯大发雷霆,他指责君士坦丁堡在对波斯开战一事上欺骗了突厥人。

突厥帝国内部斗争复杂,汗国分东西两部分由两位可汗来统治,东部可汗地位高些。这种模式在管理地方事务上有很高的灵活性,但也让两位统治者之间有了竞争关系,依什特米的继承人时不时尝试攫取东部的权力,而这种尝试又是合法的,因为在大多数中亚游牧国家政权中,皇室中的任何成员都可以对最高权力提出要求,为防止家族内斗,突厥人建立了一套复杂的继承制度,弟弟可以继承哥哥,哥哥的儿子则继承最小叔叔,也有人对这套循规蹈矩不耐烦,从而引发权力斗争,而这会削弱国家实力,实际上,设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继承制度一直是所有中亚游牧国家面临的一个难题。

当依什特米在西突厥养精蓄锐时,东突厥正在与中国的北齐(550~577)和北周(公元557~公元581)这两个对手周旋,他们都希望通过联姻和丝绸贸易来寻求稳定的和平关系。

公元581年,隋朝(公元581~公元618)重新统一中国,这是个汉族王朝,然而其皇室与北方的游牧民族政权有亲缘关系,他们按照中国人的一贯思路着手加强北方防御,比如长孙胜就在突厥的大臣中寻找和培植代理人,并在内部挑拨离间引发冲突,当东突厥内部裂纹渐渐扩大时,西突厥可汗塔都立即寻求将权力扩展到整个突厥,而且几乎达到了他的目的,然而铁勒部落发动的叛乱使之成为泡影,他的帝国梦于603年被阻止了,而这次铁勒部落发动的叛乱很有可能是隋朝煽动的。

统叶护恢复了西突厥的秩序,并将它的实力范围扩展到阿富汗南部,公元628年在与萨珊帝国的战争中,拜占庭帝国取得了重大胜利,夺取了中东和外高加索的大片土地,西突厥在这场战争中对拜占庭帝国的胜利助力甚多,然而在国内他的高压统治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并由此引发了内战,最终西突厥分裂成两个部落联盟,统称“十箭部落”,每个联盟各有其汗。

此时东边又有了变化,中国试图征服安南和高丽的战争失败了且损失惨重,引发了叛乱,东突厥支持了这些叛乱。公元618年,唐朝(公元618~公元907)取代了衰落的隋朝,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光辉时代,面对西突厥谢力可汗的不断侵扰,唐朝一边以财物进行贿赂,一边在突厥内部煽动不和与叛变,连续数年的暴雪和霜冻在大草原上引发了饥荒,人民因苛捐杂税而逃离,最终唐朝抓住了谢力可汗,630年他死于囚禁中。

东突厥的归降使得大约100万草原游牧居民停留在中国北部边境地带,部落酋长们接受了唐朝的分封和官职,最尊贵的贵族入朝为官,得以继续他们荣耀的从军生涯,根据中国史籍记载,酋长们恳求唐朝皇帝太宗封他们为天可汗,像从前的草原统治者一样,太宗宣称,他爱草原的子民,因此草原子民应该爱他如父母。

中国此时能够对中亚地区施加更大的影响力,公元640年唐太宗征服了高昌,这是丝绸之路上地处新疆但与中国关系密切的原属西突厥的一座城市国家,其他城市随后纷纷表示归附,这些新并入的城市国家原本就拥有精致的文化传统对本就文化多元的唐王朝的影响很显著,来自西域的中亚音乐、乐器、舞者,尤其是粟特和库车(龟兹)艺术风靡都城长安,唐玄宗拥有3万名舞者和音乐家,他甚至亲身去学习那些霓裳羽衣舞,杨贵妃就很喜欢粟特舞蹈,这种舞蹈以旋转和跳跃为特色。

到659年,衰落的西突厥已完全臣服于先进的中原王朝,一段时间唐朝的势力远达阿富汗和伊朗边界,但是维持帝国的成本很高,而且也从不缺乏竞争对手,吐蕃开始把手伸入新疆,在公元660~公元670年之间将唐朝的势力挤出塔里木盆地,有几十年吐蕃控制了该地区,成为该地区的主要力量。

西突厥的再度崛起极其神秘,历史鲜有记载,但在突厥核心地域蒙古鄂尔浑河发现的墓葬碑文中描述了突厥帝国极富戏剧化的再度兴起。碑文上的文字是墓葬的主人对他子民的宣言,这段碑文大约诞生于726年,作者为暾裕谷,第二突厥帝国早期的首席顾问,而且他接受过中原教育,碑文记叙了当时突厥帝国的一些悲惨情况。而最有趣味的内容是讲述数量约700人的一群人,他们躲藏山中,一些人骑马,一些人徒步,还组建了一支军队。682年他们拥立了颉跌利施可汗。碑文还记载了比尔格可汗和他的兄弟及主要顾问艰苦奋斗的过程,依靠他们和17位武士,直到默啜可汗(公元691年-公元710年),突厥帝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突厥帝国的政府机构设置和官僚名号多沿用中国、粟特、吐火罗和印度,但最大部分源自柔软,可汗宣称他“来自上天,天佑、天命,上天赋予了他统治的权力,他是圣洁之人”。在他的登基大典上,甚至自称暂时失去了对人世间的感知,而进入了灵魂世界。可汗拥有神圣的“福地吾土坎”和鄂尔浑河流域稀缺的土地资源,这让他的统治具有天然合法性。这一系列的概念与中国皇帝相同,并不明确这种类似是借用,还是同一思想源泉的不同产物而已。

突厥人和他们的臣民都崇拜腾格里,还有乌梅—掌管哺育的女神,此外还信仰大地、水、圣山、森林,他们崇拜祖先,每年都举行特别仪式,祭奠突厥人祖先居住的山洞,通过与其他文明的接触,突厥人引入新的宗教信仰,一般来自粟特人。塔帕可汗对佛教感兴趣,他阅读了佛教的突厥文译本,下令修建佛教寺庙,许多部落头领表示反对,比尔格可汗还考虑修建道观和寺庙,暾裕谷对此大加阻拦:突厥人的祖先来自大草原,永久性的生活方式会损害和削弱突厥人的军事能力,突厥帝国的首都就在可汗骏马停留的地方,在可汗大帐搭起的地方,而寺庙是不能移动的。

田园牧歌式的游牧生活方式是突厥经济的支柱,而马匹对维持突厥人的作战能力至关重要,高度机动的军队让突厥能够控制横跨欧亚大陆的贸易路线,他们从臣服的部落和城邦国家之间的贸易中抽取赋税,从进贡和农业中获得收益,还能从劫掠当中获得收入。财富分配是草原统治者保持各部落忠诚的重要方式,可汗是否得到大家的拥戴,取决于他是否能让他的支持者稳定地得到美食与华服,以及致富良机。

突厥人变得富有了,但维持多民族帝国是很艰巨的工作,高压统治的突厥朝廷在镇压叛乱上耗费了大量精力,默啜可汗就死于战争中,内部纷争一直存在,734年对手毒死了颉跌利施的儿子比尔格可汗,外部威胁也从不缺少,八世纪早期,阿拉伯人在伊朗索格底亚地区取得了主导地位,那里自公元651年以来就为突厥所征服,这进一步削弱了突厥帝国对丝绸之路的控制。

公元742年,突厥人的一个分支拔悉密领导的部落联盟推翻了突厥帝国,这次突厥帝国永久地消失了,再也没能复兴。

突厥人建立了第一个从中国东北到黑海横跨欧亚大陆的大帝国,这促进了一个广泛的贸易网络的形成,便利和促进了商品与思想的流通和传播,另一个一统大草原的大帝国500年后才出现,天命突厥的时代结束后,突厥的统治模式并没有消失,许多后来诞生的国家,无论大小,都继承了这种统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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