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俄青年作家相遇,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学如俄罗斯文学那样对中国文学影响如此巨大和深远。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肖洛霍夫、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中国作家或多或少都在他们的遗产之下进行创作。

然而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以来,一方面世界文学的多样性在中国极速发展,中国作家和读者不再像过去那样把目光投向莫斯科,另一方面俄罗斯文学也鲜有巨匠产出,中俄两国文学的联系紧密度不断下降。

为此,自2015年起,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市作家协会和俄罗斯作家协会共同组织策划了“中俄青年作家论坛”,每两年在上海和莫斯科之间轮流举办一次。2019年12月27日-29日,第三届中俄青年作家论坛在上海举办。包括季马科娃、伊格纳季耶娃、谢伊达梅托娃、拉古京、杰金娜、卢宁、别洛乌先科、杨庆祥、缪克构、李伟长、肖水等在内的26位中俄青年作家,在三天时间里通过论坛、讲座、朗诵会、采风、联谊等形式的活动,进行了深度交流,加深了彼此对中俄当代文学的了解。

第三届中俄青年作家论坛合影

中俄文学之间有着深切的精神联系

“我印象最深刻的书是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在论坛开幕式上,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回忆了自己初读《战争与和平》的情景:那时他上初中,十三四岁,还是个少年。所以在李敬泽的记忆里,他一直认为《战争与和平》是少年之书。

“我怀着少年的震惊、惊奇注视着比埃尔、娜塔莉那样的人物。我想托尔斯泰是有多么辽阔的纯真和热情,才能够塑造出这样的人物。我至今还记得安德烈公爵在鲍罗金诺战役中受了伤,在原野中,在星空下的沉思。”李敬泽坦言,其实他也不太懂安德烈公爵沉思着什么,但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在大地与星空之间有一种神秘的事物,那就是人的精神。

回忆这段阅读经历,李敬泽是想表明,中国文学和俄罗斯文学之间具有着深切的精神联系,中国作家的生命中,都包含着像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等等这些伟大作家的印记。“为了这份联系,为了我们两国之间在20世纪独特的道路和经验,也为了我们这两个伟大的民族在21世纪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未来所怀的信念、所承担的共同责任,中国作家和俄罗斯作家,中国青年作家和俄罗斯青年作家,应该成为好朋友。”

“中俄两国有着源远流长的文化交流史,文学一直是最为重要的主题之一。回顾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我们深深地感受到来自博大精深的俄苏文学的启迪和滋养。中国作家和文学爱好者谈起普希金、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等俄苏作家,就像谈起鲁迅、茅盾、巴金、郭沫若一样熟悉。”上海作协党组书记王伟指出,俄罗斯同时也是中国文学对外译介最多的国家之一。

在俄罗斯作家协会共同主席尤里·科兹洛夫则表示,中俄青年作家论坛给作家面对面交流提供了平台,找到创作的契合点,讨论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对中俄青年作家都是至关重要的。中俄两国作家间的交流,其重要性毋庸置疑,特别是论坛力推的翻译出版机制,有助于两国青年作家和读者彼此了解当代文学的进展和写作者的所思所想。

本届论坛开幕式上,俄罗斯总统文化顾问弗拉基米尔·托尔斯泰也来到了现场,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列夫·托尔斯泰的玄孙。在他看来,文学创作往往是私人性的,但是跨文化的交流对作家具有别样意义。“文学是过程中的事物,过去的积累和现在的创造共同构成我们当代的文学图景。我们当然可以通过新闻来了解各国发生的大事,但是要了解这个国家人民的精神世界,只有通过真正伟大的文学才能够了解到。”

作家们在南翔古镇采风

令人焦虑的时代与同样令人焦虑的文学

“我们常感叹电子书大行其道,而人们的阅读方式也趋于‘电子化’。我们常是那样热衷于讨论眼前所见的事物,以至于忽视了在此背景下传统文学、艺术、建筑是多么富有表现力,忽视了在当下它们对于我们了解自身、了解祖辈的生活和事物的本质有多大的助益。”叶卡捷琳娜·伊格纳季耶娃对当下社会上的一些趋势表示担忧。

在尤里·科兹洛夫看来,今天的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老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新问题层出不穷,甚至有很多学者发出警告:人类的文明已经到了要自我毁灭的边缘。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系统性的方案来解决这些问题。“人类已经倒退回到了孩提时代,其典型表征是:人类觉得,只要闭上眼睛、躲进柜子,危机就会自动解决。这一切也都体现在文学之中,也应该是文学应该关心的。”

尤里·科兹洛夫表示,在俄罗斯,现在95%的散文家和99%的诗人出版作品,要么是自掏腰包,要么是想方设法费尽周折才能从官方那里拿到补贴。他希望通过更多类似中俄青年作家论坛这样的活动,不单单是增进中俄两国作家的理解,也能够为作家写作创造良好的氛围,并且在文学市场上营造一种平衡环境,使得各种声音都得以呈现。

1997年出生的狄安娜·达斯卡利察是本次论坛最年轻的作家,在她的观察里,当下的俄罗斯文学在语言上既是活的,也是死的。“死的语言往往离布克奖等奖项很近。但是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总是由于某种原因无法获奖。”达斯卡利察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真正的文学不是喧嚣的”。

达斯卡利察朗诵中国诗人蒋在的作品《沙漠的棕榈树》

然而喧嚣可能不止是文学,也不止是当代。鉴于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李宏伟认为未来很可能会出现一个“后人类时代”。在那样的时代,他想象人类很可能会如《攻壳机动队》里的少佐一样,除了大脑外,全部都是义体,而且拥有可以连接地球上所有电脑网络的副脑。在李宏伟看来,到那时,谈论小说或者文学已经没有意义,但是现在想象这一过程,却可以帮助我们辨析我们今天的写作。

“当人类进入到这种程度时代,小说何为?”李宏伟认为,从文学层面,我们迄今所有伟大的作品,都需要被重估价值,“因为到了那一天,人类的两大主题‘爱与死’或许不复存在,或以完全不同的形式体现。如此,我们只能在竭力看清整体图景的同时,寻求一种个人的价值书写。”

上届论坛俄方代表伊琳娜·伊万尼科娃则认为,有些焦虑是不必要的,比如电子书会不会取代纸质书。她以剧院为例分析认为,上世纪电影业出现之时,人们也曾预测剧院的没落甚至消失,但事实是它们依然活着,“同样,纸质书也将继续存在下去。我们的任务和父辈一样,就是保留传统的家庭阅读习惯,并培养下一代对书籍的爱。”

写作就是不停地“劳作”,它会给予作家奖赏

面对种种焦虑,李伟长认为,写作者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持续地在文学世界里“劳作”。李伟长刚刚重读完俄罗斯作家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这本出版于1940年的作品,经过80年在中国依然拥有大量的读者,首版就印了16000册。“伟大的作品可以穿越时间,赢得各个时代的读者。”李伟长说道。

布尔加科夫《大师与玛格丽特》

他对书中一个人物印象深刻。这个小说家在自己的房间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在李伟长看来,他不仅是个小说家,而更应被称为一个劳作者。“正是在不断重复地往前推进的写作中,一个写作者甚至艺术家,才可能慢慢接近自己想要抵达的世界。”另一本他在看的《观看的技艺》中,作者里尔克也被画家塞尚持续的“劳作”所打动。

“无论是《大师与玛格丽特》中的小说家也好,还是塞尚也好,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呈现他们所看见的世界。呈现一个完整的、自然的而且唯一真实的世界,是所有写作者最梦寐以求抵达的世界。”李伟长说道。

诗人严彬在写作时,常常会在自我怀疑与个人期许中往复循环。但在完成一首得意之作后,他“感到喜悦,感到平静”。而这正是写作者全部的期望:写作本身给予了作者足够的奖赏。

在次日的朗诵会上,严彬描述祖父建房子的诗歌让俄罗斯作协外委会主席奥列格·巴维金印象深刻,联想到上海作协副主席孙甘露朗诵的《日瓦戈医生》,他发出邀请,“今天所有的与会嘉宾、所有中俄青年作家的与会代表们,下一届来我们的瓦尔代湖看看。”

奥列格说,“刚才严彬先生也朗诵了一首诗歌,是关于爷爷的小屋的。我们下一届如果在瓦尔代湖去办这样一场活动,我们就可以在这个村庄里面,看到很多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小屋。”奥列格提议说,到时候可以把“爷爷的小屋”作为第四届论坛的一个主题,放到舞台的中心。

奥列格·巴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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