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 有多少回家的人曾从这个茶馆前走过

  茶馆窗前

  韩文友

  我不知道,有多少回家的人曾从这个茶馆前走过。他们循着一条叫雅鲁藏布的大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步一步走来。

  或成群结队,背着装满盐巴的囊袋,陈旧的酥油铁壶,一身疲惫地走过去;或孤独一人,用羊皮捆着破烂的靴子,紧裹衣袍,从窗子下面慢慢地向远处走去,走在一百年前的风霜中。

  我不知道为何如此钟情这个靠窗的位置。黄昏已经临近的时候,窗外仍是一条荒芜之路。

  藏青杨叶子上的阳光已经消融在群山的寂寥里。路再长,也长不过黑夜,停下来喝杯酥油茶吧,火炉上的水已经嗞嗞翻滚。

  我猜想,在过去的那些行走的岁月里,窗台下面会有一些孩子来过,他们手里捏着青青黄黄的灯芯草,在漫长而萧瑟的秋风中兴致勃勃地呼喊,迎着飕飕冷风不停的奔跑,跑着跑着,跑进了中年,他们用执着的脚步和对未来的希望,完成一次对一条大路的丈量。

  还有一些面色黝黑、骨骼清奇的匠人,用毡帽兜紧冻红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避开路边来往的牛羊,前往那些稀稀拉拉的村庄,推销他们的手艺和途中的见闻,然后把赚来的钱币一张一张寄回家去。

  路上一定也有爱情,那个赶着马车的小伙子,有一天经过了那个麦垛般结实的少女, 她的歌声漫过山坡,青稞熟了。

  一条路蜿蜿蜒蜒,没有标识,看不见尽头。见很多人行色匆匆,他们在路上走着,走过茶馆窗口,看了看窗子的人,朝前面更远的地方走去。

  我不知道,大雪来临之前,他们一脸风霜走进自己村庄有多少人。或许有人已经走进自家的小院落,或许有的人走错了方向,沿另一条小路走远了。更多的人在路上,衣襟里藏着给家人的惊喜。

  这一切,他们的母亲和恋人永远无法知道,她们终日靠在那扇斑驳的门板上,向大路的两边张望,她们的孩子和爱人一定在路上,一定会在某个黄昏时分,在长久的等待之后,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一脸尘垢,满面悲欢。

  一条路千里烟尘,无法永远走到尽头。路再长也长不过时间,它就在时间前边,迟早会追上,甩在人的后面。

  坐在一百年前搭起的茶馆里,我期待着窗外暮色笼罩,阴云密集。我期待这个黄昏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天边洒下一道道闪电。

  这一条烟波浩渺的路上,那些从窗前路过的人,尽管已经浑身湿透,仍可以在光波延绵不绝的传送中,清晰地出现在亲人的面前。

  本期主播:拉巴卓玛编辑:拉巴卓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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