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秉绶(1754—1815),字组似,号墨卿,晚年号默庵,福建汀洲宁化人。他是乾嘉时期重要的碑派书法家,更是中国书法史上影响深远的隶书大师,他的艺术涉猎面广,除精书法外,善作画、治印、写诗,于访碑、鉴赏、收藏及碑拓刻帖,钻研文字学,研修宋理学,在传统文化领域有着全面的修养和造诣。同时他又是有清一代名臣,知惠州、扬州两府,并有政声。
伊秉绶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伊朝栋在乾隆朝时官至光禄寺卿,是个通程朱之学,诗有“高韵逸气”的文人。良好的家庭教养,使伊秉绶从小就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自幼聪敏嗜学、秉承家学渊源。
幼年时就已熟读《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等儒学启蒙书籍;
少年时又学于父挚友乡名儒阴承方,攻宋儒理学,并涉猎李榕树、蔡梁山、雷鋐等名儒理论,对程朱理学有了初步的认识;
青年时赴京应考,举中正榜,留居北京,受到刘墉的耳提面命,与翁方纲、桂复、孙星衍等鸿儒又过从甚密,长年切蹉,受益至深,对儒家学说有了较全面的学习,尤其对《四书》、《五经》等儒学经典有了较深刻的理解,儒家思想已深深地植根于他的每一个细胞,并贯穿于他的一生。
仁义礼智、三纲五常成为伊秉绶为官处世、修身养性的根本,“恭、宽、信、敏、惠”是他伦理品德的准绳。这种人生哲学培养了他忠厚庄重、谦虚谨慎、严肃认真、朴实诚恳、正直慈惠的品格。
他在惠州任命知府的时候,问民疾苦,兴利除弊,大力发展地方文化教育事业;在扬州任命知府时,正值扬州连年水灾,他遍历各县灾情,与民同苦,救济灾民,深得扬州百姓的爱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都充分体现了他的忠厚诚恳、朴实和善的性格。
所谓字如其人,这种温柔敦厚的君子人格渗透在其书法中就表现为:
结构——端庄方正、四平八稳,吸取了《衡方》、《郙阁》、《张迁》、《礼器》的方正、严整,又削弱了其险危、恣肆,达到了更加规范、平衡的境地;
用笔——慢条斯理、徐缓而行,中正沉稳、笔实墨厚;
线条——平衡直正、均称整齐,含蓄圆润、厚重朴实,吸取了《熹平石经》的周到、平直,《衡方》、《郙阁》的圆浑、厚重、朴拙,以及李东阳篆书的圆润、行楷的灵秀,削弱了《张迁》、颜真卿的方形笔意,对比汉碑则多泯去了“蚕头”、收敛“雁尾”,线条就更加平直均称、滋润温和;
章法——严整充实、分布均匀、理法井然。
这些都使他的书法深刻地显露出儒家“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中正以观天下”,宣扬克制、理性的“尽美矣,又尽善也”的仁和中庸之道的审美心态。仿佛一个忠厚稳重的托孤老臣,端服而坐,不动声色;又仿佛是一个和蔼的饱学之士,静静而立,极目远方,儒学气息盎然而生。
伊秉绶成熟期隶书起笔多不取逆势,长横顺势波出,短横则略顿即收,横向舒展为隶意,运笔流走则是篆意,断而不离,和而不流,凝重中显得洒脱自如。隶书常有的波磔消失,即便偶见,亦意到即止,没有晚期汉隶"蚕头燕尾"的习气。字貌似简单线条化,剔除汉隶线条丰富的节律,舍弃成熟的华巧动作,回到朴厚的单一中锋,在视觉意义上传递着拙朴敦厚的特点。
为避免单一运笔法所导致的单调刻板,伊氏采用线条长短有变、参差错落的并行方式来增添变化。大小等同、整齐划一的典型隶书字形被大小、长扁、错落等自然形态所代替,间或舒展字的主要笔画以拓展外部空间,使每字所占有的空间参差有变,有强烈的装饰美术之意趣。
伊秉绶大胆借鉴秦汉碑额瓦当砖文这些常被人遗忘的文字,熔入作品中,增加其意趣与装饰效果,追求字的古意与金石气。因此他的书法中异体字丰富,气息醇古悠远。
临帖小秘籍
如果你对伊秉绶的隶书饶有兴趣,不妨看看下面关于他的临帖小技巧。
一是笔画圆劲粗壮。伊秉绶用篆书的笔法来写隶书,省却了汉代隶书典型的蚕头雁尾,省去了汉隶横画的一波三折,代之以粗细变化甚少的平直笔画。中锋铺毫,笔画饱满,横平竖直,粗细均匀,行笔迟缓,取逆涩之势,具有沉凝的金石味。
二是结体雍容大度。其章法极有特色,字字铺满,四面撑足,给人以方整严谨的装饰美感。汉隶的扁平结体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因字赋形的或高或方。然而这不是技穷后的造作,而是在深入把握汉隶神髓后的一次变异:方正之中巧作疏密聚散的变化,寓曲于直,寓直于曲,整而不呆,静而不板,达到动与静的协调、严肃与灵动的统一。
三是构成充实开阔。其作品多有上下顶天立地,左右不留空白,行密格满,四围充实之感。特别适宜远观,让人感觉字的气场很足、很展、很阔,巍峨如高山。
四是精于辩证谋划。伊秉绶曾自己总结为:“方正、奇肆、姿纵、更易、减省、虚实、肥瘦,毫端变幻,出于腕下……”这些辩证关系的处理,正是其隶书的结字、用笔规律,是进入其艺术世界的光明大道,应多多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