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最后一章,有这么个情节,一直令我费解——
五绝之位已定,人人欢喜,当下四散在华山各处寻幽探胜。
杨过指着玉女峰,对小龙女道:“咱们学的是玉女剑法,这玉女峰不可不游。”小龙女道:“正是。”
两人携手同上峰顶,见有小小一处庙宇,庙旁雕有一匹石马。那庙便是玉女祠……走进殿中,只见玉女的神像容貌婉娈,风姿嫣然,依稀和古墓中的祖师林朝英的画像有些相似。
两人都吃了一惊。
小龙女道:“难道这位女神便是咱们的祖师婆婆么?”
杨过说道:“师祖婆婆当年行侠天下,有惠于人。有人念着她老人家的恩德,在这里立祠供奉,说不定也是有的。”
小龙女点头道:“若是寻常仙姑,何以祠旁又有一匹石马?看来那是纪念师祖婆婆的那匹坐骑。”
两人并肩在玉女像前拜倒,心意相通,一齐轻轻祷祝:“愿咱俩生生世世都结为夫妇。”
令人费解的是,金庸为何要在《神雕侠侣》结束时,突然于这华山之巅提到林朝英,而且是以这样的玉女神像容貌与林朝英相似的形式提到?
关于这一点,作者借杨过之口,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师祖婆婆当年行侠天下,有惠于人。有人念着她老人家的恩德,在这里立祠供奉,说不定也是有的。”
按此说法,有人在华山立祠供奉林朝英,那此人定是在华山附近得到她的恩惠,而且这恩惠不小。换句话说,林朝英当年曾经在华山附近有大的义举,以至有人立祠纪念她。
关于这一点,还有个例证,那就是林朝英自创的剑法,便叫玉女剑法。
如果不是巧合,那此名也与华山玉女峰有关。
遗憾的是,纵观全书,却不见有林朝英在华山附近活动的情节,她后半生的行踪多在终南山附近,生前最后数年更是在终南山活死人墓中隐居,直至仙逝不曾下山。
既然没有林朝英与华山直接相关的证据,那作者为何将玉女像描写成林朝英模样?
这自然是金庸有意为之,而且大有深意。
个人推测,作者之意有三。
1.华山是“双雕”故事终结处,重要人物全“亮相”
我们知道,“射雕三部曲”虽然包括了《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三部作品,但真正结合紧密的是《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
《神雕侠侣》最后一章《华山之巅》其实是整个“双雕”故事的终结。
作为“双雕”故事的最重要人物,两代男女主人公,重要的武林至尊、武林前辈,安排他们在大终结时来个“大团圆”“齐亮相”是必须的。
于是,此次华山大聚,郭靖、黄蓉,杨过、小龙女都来了,作为三部曲第三部《倚天屠龙记》引子的郭襄也来了,而“双雕”故事中最重要的“天下五绝”便也都“出现”了。
东邪来了,而且在“新五绝”中名号不变;南帝来了,只不过改为南僧;西毒、北丐虽然死了,但他们死在华山、葬在华山,此次聚会也是因祭奠北丐而起;中神通王重阳虽因早逝未出现,但作为其传承人的周伯通被推举为中顽童,成为新五绝之首,等于代师兄出现在华山。
如此,重要的前辈高人中,只林朝英没有出现——杨过、小龙女虽然作为其传人来了,但小龙女未能位列五绝,而杨过身上各派痕迹均有,不能单看为林朝英传人。
于是,为了“群贤毕至”,便有了华山玉女峰酷肖林朝英的玉女神像。
2.《神雕》主写爱情,以一生为情的林朝英终结正合适
《神雕侠侣》虽有侠义、亲情、爱情、善恶等多条线,但其间最重要的是爱情之线,有人干脆把此书称为“情书”。
既然是一部“情书”,在终结处出现玉女神像版的林朝英也便不难理解。
我们知道,林朝英虽在《神雕侠侣》从未真正出现,但她的爱情传奇一直在流传。她一生钟情于王重阳,为了他,虽幽居活死人墓而不悔,终至郁郁早逝。
否则,当时的江湖定是另一番样子,至少,“天下五绝”里该有她的一席。
一生只为情,便是林朝英的写照。
以如此一个武、情双圣的前辈高人结束《神雕侠侣》,正合适——此后的觉远、张君宝故事,是为引起《倚天屠龙记》,作为《神雕侠侣》,在玉女神像情节时其实已全部结束。
3.出现“林朝英版玉女像”能留下悬念和“扣儿”
文似看山不喜平,一部小说的结尾也是如此。
金庸小说的结尾往往会留有悬念,像《雪山飞狐》,胡斐那一刀究竟是否砍向苗人凤?
像《倚天屠龙记》,张无忌给赵敏画眉,窗外却传来周芷若的“格格轻笑”……
《神雕侠侣》的结尾,虽然以觉远、张君宝、郭襄以及《九阳真经》引出另一个故事的开头,但“林朝英版玉女像”不也是一个很好的悬念吗?
由此生发出另一个故事,譬如《射雕前传》或《神雕前传》不也很好吗?
所以,这是金庸给今后作品留的一个扣子。至于此后为何没有因此新写一部,原因不得而知。
总之,“林朝英版玉女像”的出现,不管是作为重要人物齐聚的大团圆,还是作为爱情故事的终结,乃至作为悬念陡生或引出新故事,把它作为《神雕侠侣》的结尾,都是绝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