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儒学的复兴和理学的高扬,使花卉“比德”之义大为丰富,开创了自然审美重在比德义理的新格局。之前林逋作为江南隐士咏梅,奠定了梅花孤静、幽雅、清冷的风神。而理学兴起,使得梅花在真正大规模地进入士大夫文人的审美视域之后,迅速与前代的道德标尺之象取得了同等同值的地位,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与兰、竹、菊并称“花中四君子”。
张伯驹国画作品:红梅(局部)
梅花由于与松、竹、兰、菊等自上古即被认知为道德象征的植物花卉意象的联谊,获得了与之相同的“清”、“贞”的精神内涵。王国维说:“古之君子,为道者也盖不同,而其所以同者,则在超世之志,与夫不屈之节而已。”
国学大师王国维
“超世之志”和“不屈之节”可谓“清”与“贞”的绝佳诠释。这两种理念是封建社会后期士大夫阶层的人格范式。后来更熔铸成为整个中国文化精神的优秀传统。梅花在南宋,终于由君子“比德”之象,达臻道德人格理想的顶点,成为完美无缺的全德形象:“花中有道须称最,天下无香可斗清。”梅花成为宋人的最爱和至尊。
梅花“比德”之义的提炼,与其自然生态特点是不可分割的,而其天然禀赋极易与道德比附,具有天生的粘合力,且一经形成,就有一种天衣无缝的艺术效果。其一,先春而发的物候之美。梅花寒冬盛放,早春而发,被推为天地先觉,万物之“母”,梅花花期早是其品格塑造和成就其君子“比德”之义中至关重要的因素。
吴泽全国画:梅花
其二,素淡优雅的色相之美。在崇尚孤高淡雅的文化特质的宋代,梅花以其花色素淡,花容微小精美成就了其清雅逸致。
其三,含蓄温婉的大德之美。“香者,天之轻清气也,故其美也常彻于视听之表。”自屈原在《离骚》中就以香味象征美德,这种咏物传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香味难以言传的玄妙美感,自古就成为人的精神面貌、品格气质、审美感觉的隐喻。
梅花之香,被人称之为“冷香”、“寒香”、“暗香”、“幽香”等,以其特有的冷冽和幽妙淡远,烘托出梅花娴静淡雅精神气质和人格神韵。
林逋
其四,清疏遒劲的姿影之美。梅枝在林逋的经典书写之后开始广受注意。枝干审美是宋以后开发出的较为特殊的花卉审美形态因素,它以线条为主,富于材质力度之感,与南渡后文人追求气节风骨和北宋遗民不改其志的精神诉求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因而梅以其枝干“疏影横斜”的峭拔苍劲之美获得了新的审美侧面,比其它仅以花容花色取胜的花卉拥有了更为丰富的审美角度和精神内涵。
宋人着意提炼枝干姿影的审美元素,努力将其与“风骨”对接,升华了梅枝疏淡、清瘦、峭拔、苍劲、老健的美感,使之直接成为品格的象征,演绎出闲淡简雅的意趣。而范成大对于“梅以韵胜,以格高,以横斜疏瘦与老枝怪奇者为贵”的“三贵”之说则彻底奠定了梅的风韵、风骨、风格三方面的至高标准,可谓集大成之说。
南宋名相诗人范成大塑像
其五,幽处而生的君子之美。这一审美视角的提炼可以说是与花中四君子中的兰花“不因无人而不芳”的品质的等值复制,因为梅花栽种极易,对在生态条件要求不高,孤植、育林都能很好地生长,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普遍的适应性,显示出古代先贤“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君子风范和平民化品格,为穷居野处者引为寄托。
王雪涛国画梅花
入宋以后,梅花清雅素朴与牡丹富贵奢华的对立进一步强化,有诗云梅花:“仍多向贫家,不为华屋牵。香不祈人闻,芳不取世妍。似此性孤洁,秋毫绝萦缠,彼有不知者,乃谓花莫先。”还有“绝似人间隐君子,自从幽处作生涯”等,都充分表达了宋人对梅平实、淡然、静逸的品行的至高认同和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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