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在古代的唐诗选本中,清人孙洙的《唐诗三百首》最为流行。此书选诗范围广,一般为人熟知的名家皆在其列。
但偏偏有一位诗人,才名显赫,诗文也广为传诵,却未被选入《唐诗三百首》。
今天知中君就跟大家聊聊,人称「诗鬼」的李贺。
孙洙将李贺的诗从名单中剔除干净,一首未录。理由倒也容易理解:李贺诗不符合他定下的「脍炙人口,易于成诵」、「启蒙儿童,家塾课本」的选诗标准。此外,李贺诗也有悖于「温柔敦厚」的传统儒家诗教和「雅正」的文学观念。
你看他的诗: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提出西方白帝惊,嗷嗷鬼母秋郊哭。」
「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
在李贺以前,不是没有诗人写过鬼,只是少有这样频繁地写鬼、写坟的,而且写得这般出彩。
对于李贺的诗风,前人早有评定:「太白仙才,长吉鬼才」。
▲李贺与李白的区别,或许能从同名作品《将进酒》中窥见一二。《将进酒》是唐代以前乐府歌曲的一个题目,内容大多咏唱饮酒放歌之事。
明代的余飏在《家伯子李昌谷诗解序》中云:「唐人诗品,以杜甫为圣,李白为仙,李贺为鬼,故唐诗无注可读者,李、杜皆是;虽有注而终不可读,惟贺为然。贺之诗,险仄奇诡,无一字可调俗言,无一言可入俚耳。」
一个「鬼」字,的确狠狠抓住了李贺的魂。
天才诗人李长吉
早年得意,晚景凄凉,大体可以概括李贺短短27年的人生。
天才总是早熟的,李贺就是其中典型。
《新唐书》中有记:「七岁能辞章,韩愈、皇甫湜始闻未信,过其家,使贺赋诗,援笔辄就如素构,自目曰高轩过,二人大惊,自是有名。」
据载,面对其时担任吏部员外郎的大文豪韩愈及侍郎皇甫湜,年幼的李贺作下一首《高轩过》,出色的文采使得二人大惊。诗中有句:
二十八宿罗心胸,元精耿耿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虽然后人对此诗写成时间有争议。据朱自清考证,这首诗应该是李贺在20岁左右时作。但他的天才和早慧确属凿然。
7岁,能辞章,名动京邑;15岁,誉满京华,与以边塞诗闻名已久的李益齐名;18岁,受到文坛盟主韩愈的赏识,同年顺利在乡试中脱颖而出,获得复试资格。
侥有如此天份,李贺是出了名的「苦吟」诗人。白天里,他总是骑驴外出,在驴背上苦苦思索诗句。如果有灵感,就写在小纸条上,扔进背负着的锦囊中。晚上,他回家让婢女把囊中诗句取出,自己再把零星诗句琢磨成篇。
日复一日,常年如此。他母亲于是感叹:「这孩子真是要把心呕出来才罢休啊!」
这便是今人常用的「呕心沥血」一词中,「呕心」的由来。
▲李贺骑驴图。驴子似乎是诗人特有的坐骑。
有了文坛领袖韩愈的引荐,眼见李贺前途大好,此时有嫉妒李贺才能的小人,进言李贺父亲名为「晋肃」,与「进士」一词相讳。李贺因此丧失了应试资格。
韩愈听闻大是不忿。为声援李贺,他撰写了一篇《讳辩》。文中,韩愈犀利地指出:父名晋肃,儿子就不可以考进士,那么倘若父亲名仁,儿子就不能做人了吗?
君子易交,小人难防。愤懑不堪的李贺离开长安,回到家乡昌谷。在路上,他写下《出城》一诗,心情表露无疑:
雪下桂花稀,啼乌被弹归。
关水乘驴影,秦风帽带垂。
入乡诚万里,无印自堪悲。
卿卿忍相问,镜中双泪姿。
三年后,李贺经宗人推荐考核,父荫得官,任奉礼郎,终于当起了从九品的小官。
说起来,李贺的远祖李亮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所以他属于唐宗室远支。他向来很以自己的宗室血统骄傲,在诗里不厌其烦吹嘘「唐诸王孙李长吉」的身份。
骄傲如李贺,自然很难满意于这样一份差遣。
为官三年后,他告病还乡,又四处漂泊,难有所成,郁郁病卒,时年二十七。
后来,李商隐为李贺作传,说李贺临死时,梦见天帝派绯衣使者,召他上天为天上新落成的白玉楼作记文。
于是人间便少了一位驴上诗人。
写仙写鬼写精怪
据说,李贺生来身体羸弱,为人纤瘦。通眉,长指爪。一派鬼气森森的外貌。
诗如其人。李贺的诗风冷艳奇峭。尤其鬼神题材的诗作,写得光怪陆离,绮丽诡谲 ,读来宛如展开一副色彩缤纷的长卷。
杜牧评价他的诗说:「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即使是在诗人辈出的唐代,李贺的文风也是奇峭幽奥,独具一格。
读李贺诗,中国的神仙鬼怪一一跃然纸上。
▲西王母(sheep绘)
▲鹑鸟:生活在昆仑山上,掌管天帝的服饰和器具(sheep绘)
▲人面蛇身神(sheep绘)
▲蓐收,金神(sheep绘)
丰富多彩的神话传说为李贺诗句增添了蕴涵,李贺的想象力和笔法为神话传说增添了新的注解。
李贺多写精怪、写鬼神,也许是与自身忧病畏死的心态有关,也许是受中唐尚巫之风的影响,也或许是「求奇求怪」的文风追求。
在一片现世的苦闷和忧惧后,他转而营造了另一个异于人间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万物有灵,人鬼同途。诗人便在这些诗中,思考死亡,悲叹生命,体悟人生与人性。
写鬼,写神志怪,不代表悲观消极或颓丧萎靡。他毕竟是写有《致酒行》的李贺: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倒不如说,他笔下的神鬼世界,是对人世之美的升华和延续。孜孜不倦地思考和描述死亡的诗人,多半是对生命有着执着追求和热爱吧。
大唐现代诗人
钱钟书有评李贺诗:「长吉穿幽入仄,惨淡经营,都在修辞设色,举凡谋篇命意,均落第二义。」
这评语基本囊括了后人对李贺诗的两点主要评价:文辞华丽,义理稍逊。
千余年后,英国文艺界出现了唯美主义一派。他们主张追求建议性而非陈述性、追求感观享受、对象征手法的大量应用、追求事物之间的关联感应——即探求语汇、色彩和音乐之间内在的联系。
这一理念岂非像极了李贺的风格?
于是诗人余光中感慨:李贺是「一位早生的现代诗人」。
生于其时,欣赏李贺诗风的人不多。韩愈是其中主要的一位。
《唐语林》中有这么一段记载:韩愈任国子博士分司的时候,某日送客归,极为困倦。此时李贺前来拜谒,门人呈递来李贺的诗作。韩愈一边宽衣解带,一边不经心地读起来,未料诗篇的第一句就让他倦意全无,连忙命令家仆相迎。
韩愈读到的,便是很多人通过语文课本熟知的那首《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也许,在不上语文课的多年后,我们才明白这首让文坛巨擘韩愈赞叹的诗好在哪里。
撰文 | 青眼兽@知中ZHI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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