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重宝”之先河的乾元重宝

公元八世纪中叶,唐开元、天宝年间(公元731年—755年),社会经济高度发展,表面上貌似繁荣,实际上社会矛盾也在迅速加深,唐王朝由盛转衰,唐玄宗宠幸杨贵妃,杨国忠专权;边镇军权扩大,外重内轻;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 镇守河东、范阳、平卢三镇的节度使安禄山借讨杨为名,起兵反唐,制造了“安史之乱”。 20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攻陷东都洛阳。次年安禄山自称雄武皇帝,旋攻长安门户潼关,守将哥舒翰兵败投降。公元756年安禄山攻陷长安,唐玄宗仓皇西逃,至马嵬坡发生兵变,奸相杨国忠被杀,其妹杨玉环“婉转娥眉马前死”。一路上风雨如晦、凄凄惨惨到达蜀中。北上监军的太子李亨(肃宗)即位于灵武(今宁夏),遥尊玄宗为太上皇、指挥唐军对叛军展开了反击。战争伊始,唐朝贮粮地河北、河东、河南、关内四道,及中央国库清河郡、洛阳、长安大都遭兵火,致“民物耗弊,天下萧然”。为了解决平叛官兵耗量巨大的经费,平衡财政供求矛盾,一方面对人民强行摊派、勒索;另一方面实行通货膨胀,发行虚值大钱。唐天宝十六年(公元757年),郭子仪率领军队收复长安,唐肃宗李亨回京后,第二年(公元758年)改元“乾元”。为了筹措军费,填补财政亏空,肃宗根据御史中丞兼铸钱史第五琦(“第五”为姓氏)的建议“奏请改钱,以一当十,别为新钱,不废旧钱,冀实三官之资,用收十倍之利”。“宜听于诸监别铸一当十钱,文曰乾元重宝,其开元通宝者依旧行用”,在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发行了“乾元重宝”当十钱。该钱钱径2.6-3厘米,重约6-10克,每缗(mín,古代穿钱的绳子,作计量单位时一缗为一千枚制钱,也称一吊)重十斤,钱文为隶书,直读,“乾”字的“乞”字简写成钓鱼钩状。

版别分狭缘、阔缘,背面分光背、穿上或穿下祥云或星、穿下俯月、瑞雀,穿上同心结、十、洪等。按照一当十的比价与“开元通宝”并行流通。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在国家财政不堪巨大的军费开支重压下,唐王朝又发行了“乾元重宝”当五十的大钱,该钱背面的外郭为重(chóng)轮,俗称重轮乾元钱,这种大钱径3. 6厘米左右,重约20克,每缗重二十斤,但是对“开元通宝”作价则为一当五十。这样,当五十的“重轮乾元重宝”、 当十的“乾元重宝”和当一的“开元通宝”三钱并行流通,仅半年,市面便出现了混乱,由于通货贬值,直接导致物价上涨,货币购买力低落和私铸盛行,因为“开元通宝”每枚重四克,五枚即可私铸一枚重轮乾元钱,可获十倍之暴利,良币“开元通宝”很快就被劣币(虚值大钱)“乾元重宝”逐出流通市场,而“犯私铸者日有数百,州县不能禁”。据《新唐书·食货四》记载“法既屡易,物价腾贵,米斗钱至七千,饿死者满道。初有‘虚钱’,京师人人私铸,并小钱,坏钟,像,犯禁者愈众。郑叔清为京兆尹,数月榜死八百人”,第五琦因推行货币减重政策,引起物价狂涨,民怨鼎沸、社会不稳终被贬职。

唐上元元年(公元760年)接替第五琦为铸钱史的是度支郎中兼侍御史刘晏,他担任新职务后立即改行新的货币政策,注意了调整“开元通宝”与“乾元重宝”、重轮乾元钱的比例关系,逐步促成统一的币制。首先将重轮乾元钱改为一当三十,并抬高“开元通宝”钱,使其与“乾元重宝”当十钱等价,皆为一当十流通。虽然调整了三种钱的比值关系,但是同时也使“开元通宝”成为了大钱,从根本上讲,货币贬值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唐宝应元年(公元762年)代宗李豫继位,铸钱史刘晏又改“乾元重宝”以一当二,重轮乾元钱以一当三,基本上使各种铜钱都按照它的实际价值流通。但“凡三日后大小钱,皆以一当一。”更进一步将乾元重宝、重轮乾元钱的法定价值贬值到它的实际价值以下,使这两种乾元大钱成为良币,有意识地利用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迫使其退出流通领域,从而恢复了原来“开元通宝”钱的正常流通制度,收到统一币制的效果,这在中国货币史上是一个利用“劣币逐良币”规律调节货币流通趋于正常的积极典型案例。

“乾元重宝”从唐肃宗“乾元”元年开始铸行,到唐代宗李豫“宝应”元年(公元758—762年),“乾元重宝”、重轮乾元钱一起退出流通领域,前后也就短短五年的时间。但是,铸钱史刘晏在执行新的货币政策的过程中,没有注意到各种钱币的自身实际价值,在收到统一币制的效果后,“乾元重宝”、重轮乾元钱因由劣币变成良币的身份转换而被驱逐出流通领域,“开元通宝”钱本身又成了大钱,市面价格提高到三倍以上,货币仍然继续贬值,物价仍然居高不下,直到唐德宗“贞元”末年,由货币贬值造成的高物价才基本降下来,这一由币制混乱造成的通货膨胀时间长达41年。

虽然因为乾元重宝的铸行导致了社会经济生活的巨大波动,在不长的时间里上演了两次“劣币驱逐良币”的闹剧,在我国古代钱币史上扮演了不怎么光彩的角色。但唐乾元钱开了钱币纹饰两个先河:一是称重;二是将动物图案饰于钱币之上,这也算为丰富中国钱币文化作的贡献。此外,乾元重宝还是中国货币史上首次用“重宝”来命名的钱币,俟后重宝不断出现在历代的钱币上面,直到清王朝结束为止作为钱文的“重宝”才退出历史舞台。

肃宗为什么要铸此钱?主要原因有三:其一,唐盛行佛教,多数铜已用于铸佛像;其二,八年“安史之乱”使唐大伤元气,其中在经济方面如采矿业遭破坏,量不多;其三,黄河流域农业(即政府主要税收来源之一)也遭破坏,人口流亡,土地荒废,使均田制和租庸调法失控。残酷的割据与兼并又使“王赋所入无几”,难撑军费开支,遂铸此虚值钱。

以一当五十开元钱为例:一枚重约12克,开元重约4克,五十文重200克,按同值此钱应重200克。轻了17倍。换言之,余下188克铜可做它用,足见其利润之大。

乾元重宝钱在当时社会究竟扮演何角色?一是朝廷垄断经营专铸权。铸钱要有技术,官局出价雇工匠,每炉用30人,铜21200斤, 铅3700斤,锡500斤。天宝年间每千文开元4000克,工本值750文。肃宗后,按折十乾元等值算,20枚240克即可,省工省料利润大;二是富家看到商机,冒险将开元毁铸私钱,暗地牟取暴利。故厚利趋使,朝廷重刑不能禁。由此,开元渐少,只得补铸重宝钱,而存世现钱多为官僚富商掌控,百姓平日很难得到;三是自公元780年实行地、户“两税法”后,政府按资产多税重,少则轻原则,分春秋两季收税(此法至明朝实行《一条鞭法》后始改变)。由于税收初见成效,商人从中见到好处,两钱并用的格局随之发生转变,以前一斗米价7000文,钱轻物重,德宗后则相反。如官府确定税额“以钱计算”,收税时却要各户折交实物,叫“定税计钱,折钱纳物”。起初3200文税折以时价,交一匹绢即可,后来钱涨物跌,一匹绢仅1600文,同样税额则需折两匹绢方可完税,无形中负担加重。政府见其利大,故虽急于收钱,但严控铸币量,从中获取多方收益。公元781年以后,战争不断,军费浩大,财政困乏,为转嫁危机,朝廷又先后出台了盐税、酒税、茶税、捐地钱、青苗钱等附加税,然每千文税又增200文,钱重物轻的扩展迫使许多人“哀号于道路,逃窜地山泽”。各地官府却继续用物收钱,横征暴敛于天下。富商则“积钱以逐轻重”,无孔而不入。只有生产实物的民众,总处于物轻包围之中,被有权有势者折价操纵,肆行敲剥。乾元重宝钱实则钱轻价重,成为替朝廷服务的“工具”,富豪赢利的“化身”,百姓负重的“债鬼”。尽管“两税法”改变了自战国以来通行的以榨取人丁内役为主的赋税形态,明确了税收等级与范围,扩大了收入面,是个进步,但是,各式乾元钱从中扮演的“重宝”角色,却使唐中后期币制混乱,私铸成风,屡禁不止。唐朝乾元重宝钱在这段历史经济状况下形成与演变,值得今天借鉴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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