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牡丹谱

香玉

神话传说,香玉原是王母身边的丫鬟,盗王母玉簪于吕洞宾,以救黎民。王母震怒,香玉被贬凡间。吕洞宾念及旧情,上演一出人神恋,因怕再次触犯天条,吕洞宾逃避。香玉愤怒从妓,艺名白牡丹。后天庭开恩,赐白牡丹为花仙,享草木富贵。

香玉如一尾红唇锦鲤,欢快地游进纯阳的眼睛里。纯阳春心荡漾,忍不住朝香玉多看了几眼,香玉面上一红,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心如撞鹿,耳朵里一阵轰鸣。那个人像一片楔子,一下挤进香玉的心里,把她的心填得满满的。那人声音朗朗:众生为鱼,道为网,河为天地,那捞网渔夫则是执掌命运的天地造化……香玉按着扑扑通通的心逃出人群,那人的声音苍耳一般粘在她的衣服上,甩也甩不掉。

水盆里的月光晃晃悠悠,折射到梳妆台上的铜镜上,香玉凝望着光亮出神,那个人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清晰起来,道袍不见了,却是一袭白衣,手里摇着一柄折扇。香玉揉揉眼睛,只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中,她的嘴角无端地蹦出一个词儿:附庸风雅。那人彬彬有礼,朝着香玉深深一揖。

香玉问:你从哪里来?那人指指香玉,道:从你心里来。香玉轻声说,骗小孩呢。那人笑道,姐姐声音太委婉,我未听清你说什么。香玉心底生出一丝母性,轻柔地弥漫了她的心胸。她伸手揪住那人的耳垂,嗔斥道,附耳过来,我给你掏掏,免得你听不清,然后由发间拔下银簪。那人鬓发无风自动,轻轻拂在香玉的脸上,痒痒的,香玉咯咯地笑。那人一把握住香玉的纤纤素手,道,姐姐看我的耳朵是不是一朵花?

香玉定睛,那人的耳朵果真是一朵鲜花,时而散发出阵阵香气,香玉惊喜道,再变一个,再变一个。那人微微一笑,那朵花活泛起来,花瓣翩翩,袅袅飞舞,竟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香玉忍不住拍掌,道,原来是个变戏法的,你到底是谁?那人的嘴角冒出一丝坏笑,道,我乃口对口。香玉的脸上泛起红晕。

窗外雄鸡啼鸣,那人一抱拳,道,就此别过,改日再会。一袭白衣,穿墙而过。香玉恍恍惚惚,心里一下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像飘在云彩里。

香玉偷偷打听,那个人原来姓吕,道号纯阳。香玉暗自称奇,在远处窥望,那个人道貌岸然,根本不似昨日轻浮模样。香玉思忖,昨日是场梦?那个人远远瞅见香玉,念了句:天道运行,阴阳造化!然后意味深长地盯住香玉。香玉记起来了,那眼光是那样熟悉,纯阳!香玉喃喃的在心里低唤一声,那个人的手臂竟伸长过来,把她紧紧揽在怀里。香玉挣扎了一下,用小拳头使劲擂那个人的胸膛,那个人不躲闪,也不松手。香玉闭上眼,白花花的阳光包围了她,她浑身松软,没有一丝力气,她的嘴唇战栗,任那个人压住,飘飘欲仙。

那个叫纯阳的人磁石一样吸引着她,香玉满腹心事如树上的叶子,欢歌笑语的青春岁月,焦虑成了黄色,随风飘啊飘,能有一片飘落到纯阳的心里去么?

香玉净手焚香,祈祷纯阳如期而至。水盆的水纹丝不动,映照出她单薄憔悴的影子,虫鸣啾啾,蹲在一角弹唱,土墙躲在灯盏的背影里,没有一丝表情。

夜复一夜,纯阳没有再来。道观里人说,纯阳远游,归无定期。

香玉茶饭不思,找遍了认为纯阳能去的地方。在一条河边,她看见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面容消瘦,青丝粘连,与乞丐无异。突然,她在河水里发现了另外一个人,是纯阳!他一身青灰道袍,单手作揖,缓缓道,我乃八仙之一吕洞宾,你的前世本是王母的贴身侍从。那年人间大旱,饥鸿遍野,你被我诉求,动了隐恻之心,替我偷了王母的玉簪,我用玉簪划破银河,解了人间的旱情,却因此惹怒了王母,她把你贬为凡人。那日见你,我念旧情,动了色念,我们人神交媾已经触犯了天条!浮生若梦,梦即是生,生即是梦,你从哪里来,还回那里去吧。说完人随水波扩散,渐渐隐去。

香玉大梦欲醒,泪流满面。为了爱,自己宁愿放弃一切!可……香玉心上伤痕累累,脚步像一片树叶,任凭风吹,过去的日子,还能回得去吗?

香玉隐去了自己的名字,脸上蒙住一层洁白的面纱,搔首弄姿,渐渐掩住了清纯。她心中的那道沟壑被生计的犁铧翻来覆去虚掩,香玉感觉自己成了一块熟地,上面结满万种风情。白牡丹名声大噪。

这日来一客人,圆脸虬须,出手阔绰,挥金如土,点名要白牡丹。来的都是客,白牡丹脸上挂着熟练的笑容。四个小菜,一壶女儿红,二人边谈边饮。客人从怀里摸出一把石子,青黑圆顺,与鹅卵石无异,客人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朝一块石子点击,那石子慢慢由青黑转黄,光亮透过窗子打在上面,折射出柔和的金黄色的光辉。

白牡丹脸上的肌肉颤了一下,酒壶里的酒溅出来,未等酒洒落在桌面上,竟顺着客人手指的指向,一溜风地钻进客人的喉咙里。客人抹了一把胡须,连道,好酒,好酒。白牡丹笑道,公子原来是变戏法的!

客人微笑不语,把变成金色的石子递给白牡丹。白牡丹隔着桌子,扯紧衣袖接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下,凹下浅浅的牙痕,白牡丹静静地吐了一口气,道,是金子。

客人点头,对,你说的不错,是金子。我可以教你点金术,你以后吃喝不愁,可以从良去了。

白牡丹面带桃花,轻哂一笑,从良,你当你是救世菩萨?点石成金,充其量还是一块石头,只不过一时瞒过了众人的眼睛。人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我虽然整天活在虚情假意里,但我活的踏实,从良,不过想让我重新回到梦境里去,我不稀罕!

香玉,我是纯阳!那人摇身一转,出落成一袭白衣,手执折扇。

白牡丹的心砰然动了一下,冷冷道:公子恕罪,纯阳是谁?我接待的客人太多,实在记不起了,你记得我先前的名字,想必是旧时的相识,既然是旧相识,我破例做一回东,饶你一顿酒饭。

纯阳叹道,覆水难收,最大的惩罚莫过于让人心怀愧疚!一袭白衣暗成青色,手里的折扇原是一柄拂尘。白牡丹的眼睛任由那人怅然离去。

吕洞宾与香玉媾和之事最终被天庭知晓,玉帝龙颜大怒,折去吕纯阳五百年道行,以示惩戒。香玉虽犯戒但念其是受害者,不得再为凡人,贬为百花之王,享人间草木富贵。

时光若白驹过隙,白牡丹花开花落,独独记起那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魏紫

明洪武年间,曹州花农赵一种出花仙阿魏,魏花收留了流浪狗大黑认作儿子。阿魏花开烂漫,无拘无束,赵一无忧无虑,养花遛狗,然而属于他的这一切很快被人拿走了。来曹州看牡丹明太祖朱元璋和太史令刘伯温见大片牡丹,万紫千红,香气袭人,令人喜爱,便传旨将园内牡丹移栽皇宫后苑。因节气不适,开得最茂盛的阿魏被移走植株肉身。数九寒冬,大黑以身护住魏花根魄,魏花得以重生,魏紫乃阿魏之子也。

太阳像个盘子一样大小,光芒软绵绵的,暖暖地落在牡丹光秃秃的植株上,落在屋檐下的大黑身上。大黑是一条狗,卧在阳光里,腿脚松软地抱成一团,把头深深埋进去,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赵一拄着锄头直了一下腰,用食指刮下前额的汗水摔到锄把上,成串的汗珠沿着光滑圆润的锄把动弹了几下,悄无声息地洇进木头里,赵一看着消失的汗水心里发堵。不远处,鱼鳞瓦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赵一捡起一块坷垃狠狠朝麻雀扔去,麻雀扑扑楞楞飞走了。赵一拍拍手上的土,耳朵清净了,眼睛追着越飞越远的麻雀,那鸟仿佛是从他的心里飞走的,让他的心一下空落了。

赵一脱掉夹袄,觉得天地宽阔了一些,他弓腰穿梭在光秃秃的牡丹丛里,用锄头把落叶归拢成一堆一堆,用竹篮擓出去,然后围绕牡丹植株细细地锄一遍,把周围的泥土暄松,弯腰连根拔起松动的干草。他沉醉于劳作,心里的空隙渐渐被填充,遗失已久的幸福感觉又慢慢回到身上来了。如果不是牡丹丛中央的那片空地,赵一的心情也许会一直好下去,可看见了那片空地,赵一的膨胀的好心情像充满气的气球一下被扎漏了,望着自己发瘪的身心,赵一瘫坐在空地上,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赵一想说的话太多了,他一时不知从那说起。说大黑吗?大黑突然间老了,胡须不经意地白了,牙仿佛也要老掉,与大黑的眼睛对视的时候,大黑原本的清澈的眼睛混沌起来。赵一发现这些的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他在脸盆里发现自己的脸以后,他才明白了,脸盆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胡须横七竖八地扎满嘴唇。这些话还是不给阿魏说吧,阿魏会担心的。赵一直起腰,揉了一下眼,紧了紧腰带,他决定把空地的周围垒一圈青砖,铺盖上松软的麦草,盖上阿魏留下的衣物,这样阿魏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了。

阿魏,阿魏,赵一在心里呼唤。大黑不知啥时从牡丹丛里钻过来,无声无息地半蹲在赵一身后,它看看青砖垒起的圈地,扭头碰上了赵一的眼睛。赵一愣了一下,他摸着大黑的头,问,大黑,你说阿魏还会回来吗?大黑低下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像个犯错的孩子。

赵一看着大黑,确定它不会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才失望地挠着头皮,骂了句,狗东西,你知道不知道,你朝我叫两声也好呀,枉阿魏疼你了。大黑突然抬起头,朝着赵一呜呜叫起来,赵一看见大黑眼里包着两团晶亮的东西,心被刺了一下,他轻轻抚摸了大黑一下,说,我跟你说了句玩笑话,你太不识闹了。大黑摇摇尾巴,俯首贴耳的在赵一裤管上蹭了蹭,一人一狗走出了牡丹丛。

牡丹园里的活计被一点一滴地拾掇完了。寒潮像沿着一根绳索跳跃而来,屋檐上挂满的冰溜茬子似一柄柄利剑刺痛了赵一的眼睛,天太冷了,大黑的呼吸变得凝重起来,听起来还有些喘。赵一担心园里的牡丹,虽然一切防范的措施都用上了,不知能不能防患于未然?赵一穿上厚厚的棉袄,在牡丹丛外围的上风头熏烟,这样能驱逐牡丹丛上空的寒冷,减轻牡丹的冻害。

滚滚浓烟顺风扩散,笼罩在牡丹上空,浓烟游弋变淡向上聚集,渐渐幻化成一个女人的模样。阿魏,阿魏,赵一扔掉手里的火镰石,冲着天空喊,阿魏停了一下,只停了一下,她看了看赵一,继续上升,慢慢融到天空里去了。赵一想起阿魏的话,那句话是他可以取暖的唯一的一处去所。阿魏说:莫怕,挖走我的身,留下我的心,移走你的人,留下我的根!

赵一对着消失在天空里的阿魏说,阿魏,你放心走吧,咱们的儿子大黑陪伴着我,牡丹园子陪着我,我一点也不寂寞!赵一说完这话,用眼睛满处找大黑,却没了大黑的身影,赵一嘬嘴唤了一阵,依然没有动静。大黑哪去了?赵一寻遍了整个角落,园外也找不出一点大黑的足迹。

大黑起先是条无家可归的狗,流浪到牡丹园的时候一身污浊,赵一原要打跑它,阿魏看它可怜,给它洗了个澡,说要认它做儿子,赵一只求阿魏高兴,由着她胡闹,可慢慢的他也喜欢上了大黑,在心里也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这阿魏原是赵一牡丹园里一株最旺盛的牡丹,时而为人,时而为花,赵一见怪不怪,只当她是自己的亲人。

阿魏花开烂漫,无拘无束,赵一无忧无虑,养花遛狗,然而属于他的这一切很快被人拿走了。牡丹天香国色,香气袭人,这年途径曹州的皇上朱元璋流连忘返,他想将园内牡丹移栽至皇宫后苑。赵一跪下求皇上恩典,解释说不是移栽季节,一棵也不成活。朱元璋哪肯相信。这时阿魏飘然而至,慷慨陈词:万岁出身贫寒,胸怀大志,灭元兴明,造福黎民,皆称明主。原曹州之地,荒无人迹,实行移民,刚刚安居,百业方兴,牡丹渐盛,如若毁花,何谓圣明?

朱元璋无言以对。随从的刘伯温听到这番陈词,大吃一惊,在这穷乡僻壤,竟然有这般临危不惧,慷慨陈词之女,曹州之地不可小觑呀!赶快给皇上搭个台阶,说道:皇上爱花,更爱百姓,刚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看看你们的忠心如何。既然皇上来了,也不能让他空手回去,今天只挖一棵,你们的花园仍旧保留。朱元璋点头应允。

刘伯温在花园走了一圈,指着一棵紫牡丹说:就移这棵!赵一大惊,这棵牡丹叫魏花,乃是阿魏的肉身,可又不敢抗旨不遵,阿魏就这样被移走了,生死未卜。想起这些,赵一心里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滴血,转眼大黑又弃他而去,无异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伤痕累累的赵一竟熬过了冬天,看到牡丹膨大的花蕾,他知道春天来了。阿魏还好吗?赵一绕开一株一株牡丹,来到阿魏的坟冢,扯开覆盖在上面已经斑驳的衣裳,他看见几棵牡丹枝芽拱出地面,赵一大喜,他又有点疑惑,坟冢的土堆咋塌陷成一个深坑?他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赵一弯下身子,用手轻轻拨土,他的手避开牡丹的植芽,碰到一片软软的地方,感觉是毛发一类的东西,赵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张狗皮轮廓让他心里流动的血一下凝固了:是大黑!它钻进泥土里,把整个身子扑在阿魏遗留的根株上,用自己的体温和皮毛抵挡了那场严寒!大黑的皮肉已经腐化,一层毛覆盖在牡丹根部,赵一咬紧嘴唇,跪下来想把大黑的骨殖收拾一下,他用手拢起狗毛,却看见牡丹的根紧紧抓住大黑的骨骼,严严实实长在上面,根本无法分开了。

魏花繁衍,赵一取名魏紫,乃魏子谐音,阿魏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就像大黑,是阿魏儿子,也是他赵一的儿子一样。

一丈青

北宋末年,宋江一干梁山好汉被招安,后征方腊,死伤大半,有一女子辗转来到曹州,在牡丹园隐名埋姓,跟着老农学种花。她只想安享养花种草之乐,可事与愿违,遭踏春赏花的官府老爷调戏,出手反抗,最后为官府所逼,吞砒霜宁死不屈,跟随的青鬓马也绝食死去,你道青草是谁?原来是水泊巾帼一丈青。

我是谁?

青草绞尽脑汁地想,心里的那团火焰渐渐熬成了豆粒大的灯光。

她的的影子映在空空的墙壁上,风从破了洞的窗纸钻进来,沙沙作响。

青草闻鸡起舞,拳走曲线,曲中求直,攻中有防,防中有攻。拳是青草自己创的“无我拳”,青草在心里不断地打倒自己,直至心中无我。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天人合一,融入草莽,不着痕迹。

东方泛起鱼肚白,青草收功回屋,换了身农家的衣裳,梳洗干净。她叠了一折袖口,解开马厩里青鬓马的缰绳,用木梳把它打理一遍。青鬓马温顺地把头贴在青草的身上,轻轻地磨蹭了几下,悠闲自得地打了个响鼻。青草爱怜地拍打它几下,说道,马儿,你拉磨,驮水,耕地,现在的日子不比往常,你若觉得零碎,可以去自寻生路。马似懂非懂,嘴里咀嚼着,瞪着大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青草。青草感应到了,青鬓马不舍得离开她。她抱住马头,耳鬓厮磨,心中的温暖像一群鱼儿游来窜去。她套好水车,轻拍马背,嗨,伙计,咱该去驮水了。

鸟儿叽叽喳喳跳跃在空空的枝头。蔡伯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探出头,右衽大襟刚伸进胳膊,正忙着系腰里的扎带,他一眼看见了青草,笑吟吟地说,闺女,你起这么早,当心累着,这些粗活让他们干!青草甜甜一笑,蔡伯,我爱起早,睡不着,牵马驮水,我能行。马铃叮当,伴着青草轻盈的脚步渐渐远去。蔡伯摇了一下头,朝着厢房喊,二楞,起来了,你个懒虫,你看看人家青草!二楞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使劲挠着头发,又躺下,嘴里嘟囔着,天还没亮呢。

天气一点一点温暖起来,青草脱去夹袄,步子一天比一天轻快。牡丹经历了两个多月的低温,花蕾结实饱满,青草的的心也跟着丰盈。草长莺飞,踏青的人多起来,青草管理的那片牡丹冬肥足,芽肥施得及时,早早地爆开了。蔡伯说,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年,种牡丹也是这个理,管理得当,人勤地不懒,牡丹是不会说瞎话的。

表扬完青草,他熊二愣,你看你种的那片,蕾瘪株弱,当初施肥没人看着你,现在牡丹站出来,大伙就能看出你这个人是勤快还是懒!咳,别说你了,连我这个老花匠也自叹不如!二愣看看青草的牡丹,再看看自己的,头一拧,暗自说,哼,一个女人家。

青草看着自己种出的牡丹,把脸凑过去,抽着鼻孔的呼吸着,她的心飘了起来。马厩里的青鬓马对天长嘶,用前蹄敲打着土地,青草透过花丛朝它看过去,马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青草的脸热了,这会儿多想骑马扬鞭,到野外驰骋,释放自己!不,她自己很快把心里的念头打消了。

一群人前簇后拥地过来了,是州官老爷。蔡伯迎上去请安,把一干人自豪地引到青草管理的那片牡丹。州官眼前一亮,捻着胡须,连说开眼开眼,这片牡丹与众不同,想必园丁是个高人!蔡伯自豪地说,园丁是个叫青草的女子,连我也想不到她能种出这么好的牡丹!州官半信半疑,是吗?快叫来,给我引见!青草早躲回了屋里,蔡伯说州官老爷想见她,青草一百个不愿意,她推辞说自己不舒服,不愿见官家。蔡伯说,你这孩子,你能种出这等牡丹,来年花会说不定就能中花魁,官家是得罪不起的。

青草无奈,只好随蔡伯出来。那帮人看见青草,自觉的闪开一条道。青草上前福了一下,说,给老爷请安。

那州官正正衣襟,对青草说,掌起面来。青草抬头,杏目圆睁,但很快被一抹平淡掩盖。

州官摇头晃脑,莫说青草俗女子,天然美貌海棠花!州官围着青草左看右看,侧身低头斜看,竟然伸出手去拉青草的手,青草使劲甩开,一边说,老爷自重!一边转身欲走,却被那州官一把拽住衣袖。青草怒火中烧,屈肘把衣袖往怀里一带,膀臂略一用力,就把州官撞飞出去。州官猪一样仰在地上,嘴里疼痛地哼哼个不停,众衙役呼啦围住青草。

蔡伯一下慌了,一边喊人,一边弯腰扶起州官,跪下求情,说,青草不懂事,老爷肚里能撑船!结果被州官一脚踹到,骂道:老东西,你敢怂恿下人打本老爷,还有没有王法!二愣等众园丁围过来,敢怒不敢言。州官喊叫着,反啦,反啦,还不把殴打老爷的犯人抓起来!

两个衙役扑上来,青草侧身,步走曲线,点指一触即发,一发就到,衙役应声而倒。青草抓住浑身筛糠的州官,挥拳欲打,蔡伯赶忙拦住,招呼众人给州官老爷跪下以求恕罪。州官浑身筛糠,临走时发狠说,这事没完!然后领着一伙人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众园丁围着青草,你一言我一语问个不停。二愣咋咋呼呼地说,青草,你不光牡丹管得好,你的拳脚更是不得了,我拜你为师,说着撩衣服要拜。蔡伯搓手跺脚,气急败坏地说,惹祸了,惹祸了,青草打了州官老爷,该如何是好?要不,青草赶快去躲躲。青草一抱拳,蔡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了有我顶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大伙!

狗官带人来了!不知谁惊叫一声,一队官兵霎时包围了牡丹园。蔡伯拉住青草,闺女,好手不敌人多,你听我一句劝,骑马冲出去逃命去吧。青草摇头,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州官躲在外围,一个师爷摸样的人站园子门口喊话,我们老爷本是好心,咱家花园里也种着牡丹,想请青草去做园丁,她若依了我们老爷,过往一概不究,若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老爷说了,把园里的牡丹一把火烧尽,牡丹园里的一干人等统统入监!

青草走到马厩里,解开青鬓马的缰绳,大伙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盯着青草。青草抚摩着马鬃,低声地说,马儿,这儿已容不下你,我们就此别过,你自寻生路去吧,说着在马的臀部狠击一掌,青鬓马往前冲了一步,又停下来,前膝一曲,跪倒在地上。青草说,我是不会走的,留去由你!

青草回到屋里,净面梳理,走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包杀虫用的砒霜。她一脸平静,朝着长跪不起的马儿看了一眼,指着州官骂,你这狗官,尚不如一畜生!这浊世,活着无益,死了倒干净些!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蔡伯说,青草,你这孩子别犯傻!

青草仰天长叹:我又错了,来生决不做青草,任人践踏,要做就做牡丹,活得轰轰烈烈!说着把砒霜吞进肚里,倒地身亡。

州官悻悻地说,不识抬举,死了到便宜了她。师爷对蔡伯说,那匹马充公,罚你们园里出一百两纹银给老爷治伤。一干人扬长而去。

蔡伯听说,青鬓马被拉去官衙,不吃不喝,绝食死了。官府传言青草原名扈三娘,绰号一丈青,是梁山贼寇的漏网之鱼,不肯招安,摆明要反抗朝廷……二楞插嘴说,怪不得她的拳脚那么厉害,原来是梁山贼寇。大伙的眼光朝他瞪去。蔡伯骂道,你个混账小子,青草为了我们才服毒自尽,她又没招惹谁,她有什么错!这样的人也算贼寇,我愿天下遍地是贼!

蔡伯招呼大伙在青草的葬身之处封起一片土堆,众人默哀。

后来青草埋骨之处长出一株粗壮的牡丹,开罕见的黑色花。后来这株牡丹中了花魁,名字叫做一丈青。

朱建勋

山东省第十八届青年作家(短篇小说)高研班学员,市首批签约作家。

成人组

主办:山东省旅游发展委员会

协办:山东省作协 澳洲山东同乡总会 澳中文联

法国山东商会 德国山东同乡会 加拿大齐鲁同乡会

执行团队:山东海岱传统文化研究发展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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