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继续这本《苏格兰：现代世界文明的起点》。最后我们来看看苏格兰启蒙思想究竟影响了现代文明的哪些方面。

要理解苏格兰启蒙运动对现代文明的影响，首先还要明确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是苏格兰启蒙运动？本书中文版序作者李宏图对这个问题做了精妙的回答。他认为，运用大哲学家康德的解释，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18世纪，欧洲发生了一场波澜壮阔的启蒙运动，在这之前，大多数欧洲人处于一种蒙昧的状态，只会听命于教皇或者贵族的权威。而启蒙运动最大的作用，就是使人认识到自己其实是有能力独立思考的，学会运用理性来看待万事万物。

18世纪法国的启蒙思想家前所未有地强调人的理性，他们高举理性旗帜，对君主专制、贵族特权、教会的迫害等展开猛烈批判，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这样三个层面：自由、平等和博爱，这是法兰西民族对现代世界的伟大贡献。而对于苏格兰启蒙运动来说，他们不同意法国启蒙思想家一味强调的对理性的建构，认为在此之外还应该尊重社会既有的习俗和习惯。因此，和法国启蒙运动相比，苏格兰启蒙运动更能深刻地认识到“理性”本身在驱动或实现社会变化方面的局限性。

同样，苏格兰启蒙运动思想家对未来社会的理解和设计也与法国思想家们完全不同，他们从社会发展的阶段论出发，认为人类社会相继经历了捕猎阶段、畜牧阶段、农耕阶段，最后到达了商业社会，因此亚当·斯密创造出了“商业社会”的基本概念。苏格兰启蒙运动思想家认为，未来社会的基础是市场、法律和道德这三大要素，这是从另一视角来理解的现代性。

了解了启蒙运动的本质，我们再来看看什么是现代文明。从时间上来看，现代文明就是指中世纪之后的历史时期，如果按照著名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的划分，这个时间节点应该是1500年。现代文明是由科学技术、资本主义和现代民主构成的，而苏格兰启蒙运动不仅创造了民主、自由等现代性的观念，还塑造和构建了一个现代社会。现代文明和以前的世界最重要的不同，就体现在思想文化上，现代文明产生之后，科学和理性的观念开始深入人心，民主、法治的思想也逐渐得到普世的认可。

说到民主和法制，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美国。我们就以美国为例，来具体谈谈苏格兰启蒙运动是怎样影响现代社会体系的。

我们都知道，宪法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大法，美国的宪法是美国整个社会制度的基石。1776年，出于对中央政府愈发强大的恐惧，来自美国各州的代表们在第二次大陆会议上，通过联邦条例创建了一个弱小的中央政府。但这是一个连征税权都没有的中央政府，根本无法应对接踵而来的财政危机、武装叛乱和人民起义。于是，在乔治·华盛顿的主导下，我们熟知的1787年费城制宪会议召开了，这次会议持续了大概四个多月，最终采纳的计划来自詹姆斯·麦迪逊，也就是后来美国的第四任总统。麦迪逊最核心的思想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组成一个好政府的关键，是控制好权力，而控制权力最为有力的武器便是国家宪法。这次会议结束了美国松散联邦的历史，呈现出一个在宪法奠基之下全新的美国。

那么麦迪逊又和苏格兰启蒙运动的思想有什么关系呢？实际上，麦迪逊的宪法构想受苏格兰哲学家休谟的影响很深。麦迪逊曾经写过一本书，名字叫《关于联邦的备忘录》，书中就整理了不少休谟的言论，尤其对他的怀疑主义思想非常推崇。怀疑主义主要体现为权力分割和制衡体系。美国民主的建立是按照三权分立的理念构建的，这种理念的本质是一种精英民主，麦迪逊代表的是精英对多数统治的怀疑，他警惕民粹主义，反对大众民主，强调精英治理。这种思想后来被命名为“麦迪逊民主”。

除了麦迪逊，还有两个人也在新宪法的制定中功不可没。他们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和詹姆斯·威尔逊。他们不但都有苏格兰血统，更深受苏格兰启蒙思想的影响。美国联邦制度的主要设计者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是一位苏格兰商人的儿子，他深受重商主义的代表人物詹姆斯·斯图尔特的影响；而美国的开国元勋，《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签署人之一詹姆斯·威尔逊，则主要受到托马斯·里德的影响。托马斯·里德也是苏格兰启蒙运动时期的一位伟大哲学家，苏格兰常识学派的创始人，他最重要的思想就是对“常识”这个概念的解释。

托马斯·里德认为，每个人都有判断基本真理的能力，也就是“常识”。这个思想塑造了美国未来一百多年的教育理论，也创造了一种有着坚定自尊的文化类型。这种文化类型常常被认为具有典型的美国特征，并且成为了现代民主的原则，但事实上这种文化来源于苏格兰启蒙运动。

苏格兰启蒙运动除了是民主与法制思想的起源，在自然科学领域也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受到常识学派的启发，苏格兰人意识到了从实验中发现科学规律的可能。詹姆斯·瓦特改良了蒸汽机，引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苏格兰医生开拓了公共卫生领域，为控制传染病蔓延留下了经验；在苏格兰爱丁堡接受训练的伊拉斯谟斯·达尔文提出了和物种演化类似的观念，他的孙子查尔斯·达尔文将这种观念进一步发展，创作了《物种起源》，并提出生物进化论学说。在交通和通讯领域，苏格兰人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们将技术不断应用于实践，建造了蒸汽动力船、蒸汽动力车和铁轨。

除此之外，苏格兰启蒙运动还发明了我们现在所说的“社会科学”，包括人类学、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等等。比如我们讲过，亚当·斯密就创造了政治经济学这门学科。正是在这场运动中，人类第一次认识到社会自身的发展是有规律可循的。也正是在这场运动中，人类大量的知识得到了学科化的重新整理，形成了完整的体系，并一直流传到现在。

事实上，苏格兰启蒙运动取得的巨大成就，一直存在于很多人的书架上或是电脑里，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那就是《大英百科全书》。书里成体系地整理了人类的各方面知识，而这正是启蒙运动的产物。

最后来总结一下，与其说苏格兰启蒙思想家们给我们留下了一种对世界的明确认识，倒不如说，他们给我们留下了一种寻根问底、实事求是的态度，一种不迷信权威、理性思考的文化特质。这种文化特质，正是苏格兰启蒙运动留给现代世界文明最珍贵的宝藏。

题外话：读书可以扩充我们知识边界，获得更多看问题的视角，但盲从是要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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