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乎独盛天地同功——曲阜孔庙

曲阜孔庙

我常常想,走这许多的路是做什么?日夜兼程,只为坠入古城深邃的记忆;找去无人的荒野,倾听黄土之下悠远的脉搏;隔着玻璃也一样浸染水墨浓淡的情绪;你去我留,让光阴刀锉斧凿的棱角铭诸肺腑;猜不透琉璃瓦上的云影也会小小的神伤;更不愿错过那扇花格窗打开的时光……一次又一次,启程,沉醉,只因我生长的这个国度有着从未令人失望的精彩。

卓乎独盛天地同功

读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他说,“虽然古埃及文明早已消亡,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印度河文明也早已不复存在,但是中国文明却不间断地延续了下来。今天,中国可以为拥有世界上最古老持久的文明而自豪。”是啊,人类历史上多次出现过因为异族入侵而导致文化中绝的悲剧,但为何唯有中国文明,历千年沧桑而未曾中辍,至今仍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和无与伦比的生命力?我想,我们的大一统从来不是通过战争达到武力征服,而是中国境内各民族及不同地域文化碰撞融合达到的持续进化。还有我们《二十四史》的确定:不以民族为限,而将大一统作为根本标准,就反映了中国文化独特的正统观。著名历史学家钱穆先生也曾说:“中国古人的民族观念,不拿血统分,而拿文化分。”

在这一进程中,有一种智慧让我们的文化与众不同,有一种学问伴随我们从生到死,有一种思想如我们的血液般世代传承,就是儒家思想、孔孟之道!想到这里,不禁感慨起乙未年暮春拜谒阙里至圣庙的情景。曲阜孔庙肇建于周敬王四十二年,由孔子的弟子将其“故所居堂”立庙祭祀所成。汉高祖十二年,高祖自淮南还京,经过阙里,以太牢祭祀孔子,开皇帝亲祭孔子之先,而后历代帝王尊孔尊儒,褒赠加封,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后从政,两千四百余年而祭祀不绝,经多次增修扩建,形成今日九进庭院的宏大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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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棂星门、圣时门、弘道门、大中门,牌坊上“金声玉振”、“太和元气”等溢美之词均盛赞孔子思想高雅、学问高深,步入同文门,院内有四座明代御制碑,最著名的当属楷书端庄精湛的成化碑,其碑文对孔子推崇极高:“天不生孔子”,“万古如长夜”,“天生孔子,实所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艺开太平者也”。院北端为始建于宋天禧二年的奎文阁,是中国著名的木结构楼阁之一,专藏历代帝王御赐书籍墨宝及祭孔时所需香帛之物,三重飞檐,四层斗拱,结构独特,工艺奇巧。这一路建筑,朱门石陛,疏密得当,前拱后卫,层次分明,两旁翠柏葱茏,绿茵萋萋,游人虽多,依然是庄严肃穆、清心涤念的氛围。第六进院内分列十三座黄瓦重檐八角四方的“御碑亭”,亭内保存自唐起至民国间七代所刻五十五座石碑,记录了历代朝廷的追谥、加封、祭祀以及整修庙宇的活动。

入大成门,至杏坛前,遇见一群可爱的穿着汉服的外国游人,高鼻梁蓝眼睛的脸上写着认真又带着不解,我猜是在体验拜师礼,他们还弄不懂孔子的思想,或者他们永远都不会学到透彻,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孔子在世时,他的治国理想也不被人理解,报国无门如何,焚书坑儒又如何,曾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曾经遭受批判和浩劫,江山易主,王朝更迭,当所有都成为过去,中国人还是中国人,这座殿堂还在,他的思想还在。这位当之无愧的圣人,用一种强毅的道德说服力感染了东方诸多民族,影响了这片大陆的历史变迁,构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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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孔庙的主殿——大成殿,大成殿始建于唐,原称文宣王殿,宋崇宁三年,徽宗取《孟子》的“孔子之谓集大成”语义,下诏更名为“大成殿”,并亲书匾额,赞颂孔子思想空前绝后,集古圣贤之大成。现存大成殿为清雍正年间重建。两层台基之上,大殿重檐歇山,面阔九间,周绕回廊,黄瓦飞甍,斗栱交错,气势恢宏。檐下环立二十八根石柱于覆莲宝础之上,以整石浮雕双龙戏珠为饰,二龙盘绕升腾,栩栩如生,辅以云焰环绕,波涛山石点缀,造型精美异常。大成殿门外,悬挂清世宗雍正御书的楹联“德冠生民溯地辟天开咸尊首出,道隆群圣统金声玉振共仰大成”,匾批“生民未有”,匾文取自孟子赞颂孔子的话:“生民未有盛于孔子也”。殿内悬挂“万世师表”、“斯文在兹”等清朝九位皇帝以及民国时期袁世凯、黎元洪所题十一方巨匾,殿中金柱分别悬挂两幅乾隆皇帝御书的楹联,处处彰显儒家思想作为中华传统文化基础和正统的尊贵。大殿正中供奉孔子坐像,头戴十二旒冠冕,身穿十二章王服,手捧镇圭,一如天子帝王,两侧分坐四大圣人、十二哲人,均为儒家著名代表人物,戴冠执圭,济济满堂。大成殿回廊后转,又参观了寝殿、圣迹殿和两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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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看过之后,我们坐在台基边儿上,望着大殿,再不想说话。我只觉得心里的血在乱撞,虽见过不少金殿高阁,但今天的激动,不是为一座年代久远、气魄雄伟的建筑,不是为那恢宏空间所承载的地位与权力,只因为这里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圣地,是使中国人之所以为中国人的渊源,更是中华民族以前、现在和将来屹立世界的根本所在。想到“夫子之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不禁自觉卑微,然而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父母定要让孩子们拜一拜这位最伟大的老师,满口港腔套装笔挺的白领精英们捧着圣人的画像合影,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妈凑在殿门口伸着脖子张望,呦,孔夫子孔圣人……中国人,做人便要“仁义礼智信”,心胸开阔的君子是榜样,斤斤计较的小人令人讨厌,规划人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断恶修善、经营家庭、实现抱负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们的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这套完整的思想体系早已渗透进我们与生俱来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生活中奉行的处世哲学和领导艺术、衡量一个人品质的基本道德标准、视为经典的建筑与艺术……逃不脱挣不断的千丝万缕将我们牵绊在一起,不管你是谁,在这里,显赫的不必骄傲,落寞的无需慌张,你的思想内有他的魂。

来往旅程,停留皆是刹那,这里却是我们前世注定的家,震撼至极,浅薄如我竟斗胆妄言这许多,惭愧又惭愧。至圣先师教化无穷,布泽斯民、流辉万物,当引先贤之经典作结:“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史记•孔子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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