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初以前,我国的东北地区与关内之间一直横亘着蒲河与辽河两大河流,在这两大河流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东北南部特殊的地理分界区域,史称“辽泽”。
辽泽“二百里泽国”,历来为辽东、辽西地区与朝鲜半岛之间的兵家屏障要地,无论是隋炀帝、唐太宗东征高丽,或者是清兵南下入关,这大片的泥泞之地均对行军路线造成了极大障碍。清代以后,辽东辽西之间才渐成坦途,不过要说起这其中的关键变化过程,还得由“唐太宗征高丽”说起。
如此“辽泽”,让隋炀帝和唐太宗都颇为头大
历史上,隋炀帝曾“三驾辽泽”,大军最后都在辽泽地区停滞不得而前。唐太宗在决定东征之前,曾全面总结了隋炀帝的失败教训,归纳出“兵员劳役、粮草后继、辽泽阻隔”三大主因。于是,唐太宗采取了募兵、海路运输等方式,有效解决了征兵和粮草运输的问题;而对于辽泽沼地这一致命性交通障碍,唐太宗则派出了非常关键的一位随军人物,他就是阎立德。
阎立德、阎立本兄弟共同完成的昭陵浮雕
美术界人士都知道,阎立德、阎立本兄弟均是唐代著名的画家,但许多人却不知道,这哥俩还是唐代著名的建筑、桥梁、土木以及器械大匠(其弟阎立本还当过高宗朝的宰相)。阎立德因建造唐高祖山陵有功被升作大匠(总工程师),曾主持设计制造了唐代大量攻战器械;在唐朝的征东大军中,阎立德的名声虽远不如李世勣(即徐懋功)、薛仁贵、李道宗等将领,但若没有他的贡献,估计唐军的征东任务就得全盘泡汤。
“上将征高丽......敕将作大监阎立德等诣洪、饶、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载军粮”(《资治通鉴》卷197),这就是阎立德在东征前解决粮草运输的初始功劳。公元645年(贞观十九年),阎立德随李世勣大军行进至辽泽地区,那时候,唐军面临的就是隋炀帝“三驾辽泽”同样的难题;如果唐军过不了这一关,即便兵员、粮草问题都得到了解决,唐朝的征东大军很可能还是徒劳而返。
泥淖二百里,幸得阎立德
历史证明,唐太宗派阎立德随军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泥淖二百余里,人马不可通,将作大匠阎立德布土作桥,军不留行”,阎立德正是以“布土作桥”的因地制宜方式让大军顺利通过了泥沼地,这才有了其后一系列“唐太宗征高丽”的战争。
“布土作桥”是什么回事呢?唐史里没有直接描述,记得小时候历史老师曾说是“以衣服裹着泥土,摊到泥沼地上做成浮桥”,后来细究发现,这其实是典型的望文生义错误之一。
唐以后的后晋历史中,磁州刺史李谷曾说“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积薪布土其上,桥可立成”(《资治通鉴》卷285),我认为这就是最早的“布土作桥”明文记录。按以上记录,阎立德应该是先以木材交叉铺于泥沼之上,再用薪枝纵横堆叠成块面状,最后以湿土填充枝条间的空隙,等泥土干后,简易浮桥就制成了,其原理和今日的“金属结构混凝土”类似。后晋与契丹的“恒州之战”中,磁州刺史李谷引用的很可能就是阎立德“布土作桥”之法。
随军大匠没啥地位,更多人还是通过阎立本获悉阎立德其人
另外,《旧唐书》里也记录:“道宗以树条苞壤为土,屯积以为山,其中间五道加木,被土于其上......渐以逼城”,李道宗攻取高丽安市时“筑攻城土山”的原理显然与李谷所说的浮桥制作之法类似,这方法应该就是阎立德提供的,因为该战役还大量应用了各类攻城器械,阎立德作为随军器械大匠,他肯定也直接参与了这场攻坚战争。
且不说“布土作桥”的真实情况是如何,阎立德帮助唐军顺利越过了辽泽已是真正破天荒的行军创举,《旧唐书·阎立德列传》以一句“太宗甚悦”记录了皇帝对他筑桥的嘉许,这在《唐书》的人物列传里已是很高的赞誉了。隋炀帝征高丽的三大失败主因中,阎立德就为其中两大主因的解决立下了“舍我其谁”的功勋,只是由于随军大匠地位不高,世人的眼睛往往只盯在了攻城拔地的将领身上,因而“阎立德”这名字与“唐太宗征高丽”经常扯不到一块来。
李世民败给了冷空气,而不是他自己
虽然,唐朝的这场征东战争最后终败绩于“更凶的冷空气”,不过那之后,“布土作桥”却作为珍贵的沼地铺桥之法被写进了史册。
再往后的宋辽时期里,契丹人与高丽人的战争也曾因“辽泽沮洳,道阻而罢征”,不知契丹人看过《唐书》的话又会是如何呢?正是由于辽泽的泥沼地阻隔,上千年以来, 关内外大军不但进军朝鲜半岛屡屡受阻,连出入中原也只得绕道辽阳、海城、再转广宁(北镇)经山海关而行,这大大增加了军队的行军距离。
今日“辽泽”上废弃的盛京叠道
后来,立志进军中原的努尔哈赤终于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性,决定修建一条连接关内外的直接通道(盛京至辽河),变辽泽沼地为坦途,史称“叠道”。“叠道宽三丈,长一百二十里”,清朝不少帝王都留下过有关它的句子,如乾隆帝诗曰:“除道修桥经指挥,师行来往迅如飞。奚征贞观征辽阳,布土徒劳奏绩希。”,嘉庆帝也在诗记里说:“叠道之建,盖因盛京以西至广宁地势洼下,每当夏秋之交,时霖积潦,不便车马。我太祖定都沈阳即饬修治,成叠道百二十里......”。由于叠道亦为清帝东巡之路,因而又称之为“大御道”,辽泽沼地正是其中工程最艰巨的一段。
关于叠道的修建方式,除乾隆“奚征贞观征辽阳,布土徒劳奏绩希”之外,《清史稿》里也说:“辽泽兮,泥淖蹣跚。布土兮为桥,既成兮孔安”,可见,他们采用的正是阎立德昔日“布土作桥”的方式,当中一个“叠”字则形象地道出了沼地上“叠薪积土,布土为桥;剪草填道,步步为进”的艰巨施工过程。整条大御道历经六代清帝(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雍正、乾隆)而成,好大喜功的乾隆以昔日唐太宗“布土徒劳”来炫耀自己就再自然不过了。实际上,努尔哈赤只修建了盛京城外的小部分道路,辽泽沼地上的关键工程是由皇太极完成的,而其中“布土作桥”的关键施工方式,据说是采纳了汉臣洪承畴的建议。
清太宗皇太极将叠道延伸到了山海关附近,成就了今日坦途
当然,皇太极崇尚汉学,他自己从汉人史书中找到了诀窍也不可为知,不过阎立德之功作为“叠道”修建的技术根源几乎是无可争议。此外,皇太极还修建了蒲河上的“永安桥”,将叠道延伸到了山海关附近,后世清帝又将此路修到了京师,这才最终使东北与关内地区紧密连到了一起,“辽泽”这一交通上的地理分界区域始被打破。
民国后,辽泽叠道两旁已渐成万倾良田,蒲河也逐渐改道不再流经该地,为患数千年的辽泽沼地已不复存在了;随着京奉铁路的通车,当年的盛京叠道也在民国之后逐渐失去了往日价值。
历史进展是一环扣着一环的,从昔日隋炀帝“三驾辽泽”不得而前开始,到皇太极修通了辽泽上的叠道、清兵入关,以至今日铁路公路铺就的关内外坦途,“唐太宗征高丽”在该期间的历史作用不言而喻,阎立德则是当中最关键的历史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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