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恐惧是什么？就是异族统治缺乏合法性。清朝统治没有足够的合法性，他们一直想知道到底怎么办。而怎么办又碰到一个问题，他的信息确实不完整，因为他如果等着地方官报上来的话，你们老是说好话，总是说没事没事，好象哄得我很开心，但是我不相信。所以从康熙开始他们派密探，皇帝必须要靠密探搜集情报，但是密探的力量有限，皇帝就要拼命想这个问题，我怎么才能让这个统治有效的运行，而不被架空。

这个问题，不光是皇帝，现在所有大公司老总都会想这个问题，以前是小公司，十几个人，我很容易掌握。大一点，一百个人我还能掌握。到了成千上万人的时候怎么办，我怎么了解到下面最新情况。乾隆采取了什么方式呢？不定期制造恐惧。换句话说，乾隆并不是内心完全不知道这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知道，但是他要利用这个事情来震慑各级官吏，你不要以为你们瞒我，我可以有别的渠道知道这个东西。你会觉得他能知道这个，是不是也知道那个，所以你下次可能不会瞒的那么厉害。

乾隆

实际上乾隆六下江南有这个理由，康乾时代大量制造文字狱也有这个理由，他们认为最难搞的江南士族，士绅统治，让你振动一下。因为他们发现，包括把满员派到江南去很快腐化了，那种生活方式有太强的腐化性。北京所有的皇家园林，全是江南风格的，皇帝他自己也喜欢那种生活，他也明白派到那儿肯定就完蛋。在这种情况下，他生活越来越精致，跟当地人打成一片，所以他的情报明显不准确。所以他需要不定期制造恐怖气氛，让大家生活在一种，总觉得好象自己随时被揭发，而且你们联合阵线是不稳固的。

作为中间的官吏集团也面临恐惧，它的恐惧有两种，下面如果闹事的话，罪在他身上。但是如果按下面的事都瞒报不报，如果皇帝万一发现的话又会回来追查我。

所以官僚集团怎么样达成联合契约或者达成一种模式，让上面的人追查我的时候我有话可以挡，下面人出事的时候我有办法化解，这就变成官吏在中间夹心层的统治术，或者说他们的一个当官术。

现在也一样，怎么样让地方安静，你说你强压，真闹大以后你压不住，你会被兜底重新追查。大家想想清末的时候杨乃武与小白菜案，所有官僚，有的有利益关系，有的没有利益关系，都想把这事压下去，但是后来压不住了，没想到《申报》这种现代传媒有那么大威力。最后压不住，报到上面去了，结果慈禧当时跟汉族官僚集团正在较劲，也想借此立威，从两江总督到县令全部处罚，有些人抄斩了，有些人降职，有些人撤职，都是在帝国的博弈体系当中完成的。所以这个事情看上去好象是民众的问题，但实际上不是民众问题，它的整个运行轨迹，包括怎么扩大，怎么追查，最后怎么收场，都是大清帝国统治架构的一个反射。

如果有人想办法研究现在的群体性事件，什邡也好，乌坎也好，当然你要先了解是怎么回事，比如他怎么震动中南海，中南海又怎么样反馈，到广东、到汪洋，汪洋又怎么去乌坎，把这个东西描述出来的话也就是这么一个事件。所以这个案例，孔飞力抓到这个东西，写成这么大的书，就在于他抓到这里面多方面的含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