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宗”,还要有“综”——漫谈架子花泰斗袁世海

早在上世纪的三四十年代,袁先生已是南北红角了,而成为京剧架子花的一代宗师,还是在新中国参加中国京剧院以后的事。在新的环境里,使袁先生的艺术大放光彩。他与李少春的《野猪林》,与李和曾的《除三害》,与叶盛兰的《九江口》,与李金泉的《李逵探母》等等,都是经典,都是绝唱。他同裘盛戎先生,可以说是新中国京剧花脸的双峰并峙,他们把架子花脸和铜锤花脸都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我第一次看袁先生的戏,是1946年在上海,戏名《全部周瑜》,叶盛兰饰周瑜,李世芳饰小乔,袁世海饰关羽。其中有《临江会》,袁世海斜站台口,左侧对着观众,抖动腮帮子的饮酒动作,给我印象极深。许多年后,见到袁先生谈起初看印象,他告诉我,《临江会》中为刘备保驾,有“黑唱”“红唱”之分,“黑唱”上张飞,“红唱”上关羽。第二次看袁先生的戏是《野猪林》,1949年秋在上海的天蟾舞台。李少春饰林冲,杜近芳饰林娘子,袁世海饰鲁智深。此剧在上海轰动一时。“文革”初,我把珍藏的说明书通通烧掉,不知怎的,《野猪林》说明书幸免于难。

后提供给霸州市成立的李少春纪念馆,收进了魏子晨先生的《李少春画传》。《袁世海画传》也用了这一张。为什么能作此判断呢?那时的戏好,说明书却极其简朴,天蟾舞台票房卖出时还要盖个椭圆形章,随手一盖,无固定位置。我拿两本《画传》一对照,就知“袁传”是翻拍“李传”的了,让我快慰。1954年大学毕业,我分配到北京的中国戏曲研究院工作,就经常看中国京剧院的戏。袁先生的代表作,十之八九都看过,有的还不止一次。

与袁世海先生曾有过一次亲密接触。1981年3月,正参与《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的编纂工作,想拍一些袁先生的脸谱或整体性人物扮相,作为该书配图。那时,袁先生正带着冯志孝、杨春霞等在邯郸演出,于是约了摄影师来启斌赶到邯郸。见了袁先生说明来意。我担心这位大角儿不配合,带去一本新近出版的第2辑《戏曲研究》,内有我一篇文章《戏曲人物造型论》,送给袁先生。第二天见面时,他十分高兴地说:“您专门研究扮相,昨晚已把大作拜读过了。”关系一下子就热络起来。

他那时已患糖尿病,晚餐主食喝啤酒。他按我们的要求提前到剧场化装,拍完照,再参加演出,增添了不少辛苦。这些彩照,《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选用了两幅,我看《袁世海画传》中用得更多。最让我高兴的是,袁先生还约我谈戏,重点是人物扮相。3月10日至12日三天中,在邯郸市革委第一招待处的会客室、工人剧场的后台化装室,都有交谈。这份记录近已找到,准备整理出来发表,也算我对袁先生百年诞辰的一份心意吧!

现在关于京剧的讨论相当热闹,但对京剧表演艺术的研究、特别是近现代艺术大师的研究,还比较滞后。对于袁先生的研究,已有《袁世海的艺术道路》、《艺海无涯》两本传和新出的画传,还有一本袁先生与徐城北先生合著的《京剧架子花与中国文化》,保存了不少袁先生的观察和思考。读这些书,深感凡有突出贡献的艺术家都有良好的理论素养,正是这些来自艺术实践的真知灼见,支持他们获得非凡的成就。袁先生在邯郸同我说:“我常跟志孝他们谈,要有‘宗’,还要有‘综’。有‘宗’就是有个基础,有个根据。但光‘宗’一派还不行,还要有‘综’,要综合各家之长,化到自己身上来,这就是创造。”

袁先生与李少春先生有个共同点:艺通南北。他们都有北派(京派)的根底,但是不轻视、不歧视南派(海派)的新鲜经验。李少春武学杨小楼、文拜余叔岩,到了1961年,又武拜盖叫天,文拜周信芳,这是何等气概!袁先生在《京剧架子花与中国文化》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在我的艺术生命中,周(信芳)先生和郝(寿臣)先生一样,都是起着关键作用的人物。如果谈区别,郝先生是我的前半生的奋斗目标,很明确,很具体;而周先生,虽然在我青少年时期就很崇拜他,但能够真正理解他,还是在后半生。由此不妨说,他是我后半生的一盏指路明灯。明亮虽明亮,但亮在天上,照不到地面上,我自己具体的艺术之路,还得自己去找。

郝寿臣是袁先生的恩师,是袁先生的“宗”和根据。周信芳则是他要“综”的一个重要对象。他们之间是隔着行的,所以“指路明灯”是精神上、方向上的启迪,具体的艺术之路还要靠他自己来探索。袁先生谈到周信芳刻画人物的“狠劲”和“苍劲”,能“造成一种浓烈、火炽的情绪”,这些特点,不也可以从袁先生的精彩表演中感受到吗!

袁世海先生擅演剧目之丰富,塑造性格鲜明的艺术形象之众多,在京剧花脸史上占有光荣的地位。希望纪念他的百年诞辰,成为深入研究他的一个新起点。我们如能把像袁世海先生那样的大艺术家们的艺术成果和艺术智慧,盘点清楚,认真总结,既有助于我们深刻认识京剧的历史,还会通向京剧建设之未来。

作者:龚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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