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个标准的江南隐士

摘要:当社会有了新的形态和更细的分工,“隐”便成了一句空话,也许海德格尔阐释下的“诗意栖居”,更令人神往和心动。

听惯了城市的喧嚣,想找个宁静的地方歇歇,突然,触动了思念古人隐居的神经。

古人都隐到什么地方?有什么特点?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捋了捋思绪。

为了寻求平静,古人多有远足之举。有趣的是,不管跑多远,基本上不脱离原来的生活圈,这样一来,隐居遂有了南北之分。

北方多山,每天,樵夫上山砍柴,唱着小曲,累了,歇歇脚,渴了,喝口山泉。回到茅庐,点燃炊烟,一顿山蔬野味,饱腹后鼾然大睡。这是何等的惬意!

北方的士人开窍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生活,于是,学樵夫,走进山林。吃饱了,观风,听雨,看夕阳,望明月。寂寞了,邀上好友,品茶,挥麈助兴。说累了,摆上纹枰,美名其曰:手谈。这一谈不要紧,从春天又回到了春天。好事者看了,编了个樵夫王质的故事。王质到山中砍柴,看仙人下棋,回到家中,已过百年。

南方多水,渔父伫立江渚,一网撒下,鲜活的鱼虾尽收网底。乏味了,篙击船舷,催鸬鹚入水,等候收获。或者,披一身簑衣,夏听荷塘蛙鸣,冬看苍苍蒹葭。饿了,取上一瓢江水,煮一锅杂鱼,贴两块面饼。

南方士人一看,学着渔父的模样,走进了江湖。想振兴楚国却难展抱负的屈原,在流放的路上吟唱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渔父听到屈原的歌声,劝慰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歌有两层含义,一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楚国不留你,你到其他国家一展身手吧。二是如果你不想离开楚国,可以到沧浪那里休养。屈原不听渔父的劝告,跑到汩罗江自沉了。这一沉不要紧,大家纷纷祭奠,赞赏他忠贞不二、至死不渝。打那以后,渔父也成了南方智者的象征。

江湖太小,大海辽阔,当看到无边无际的大海时,人们又有了隐居大海的念想。那一年,孔子周游列国,处处碰壁,萌生了隐居的念头。他感慨地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条条江河通大海,大海可以开阔人的胸襟。为了到海上隐居,人们展开想象,编出了三神山的故事,方丈、蓬莱、灜洲成了仙人居住地,成了极富传奇色彩的隐居地。

山和水缺一不可,都是隐居时不可或缺的元素。北方隐士走进山林,一定要找个有水的地方。南方隐士浪迹江湖,也要找个有山的地方。在北方,姜子牙到磻溪垂钓,目的是等候周文王来访,为开创周王朝八百年的基业蓄势。在南方,诸葛亮隐入卧龙岗,未出茅庐,先三分天下,为刘备开创蜀汉基业勾勒了蓝图。

后来,南北隐士文化合流,出现了“渔樵”这一新词。一曲“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激动了无数的士人。在他们的眼中,山林和江湖是宁静,是致远。

很快,“渔樵”不新鲜了,人们又关心起朝市之隐。据说,严君平隐于成都市井,每天摆摊算卦,只要卦金够一天生活,便回家诵读诗书。后来,严君平收了个学生,这就是汉代的大学问家、大辞赋家扬雄。

严君平的行为得到了士人的赞赏,可是,真心学习的,却少之又少。原来,士人受挫时虽可萌生隐退之想,但胸怀天下却是不变的追求。更何况,隐入山林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士人,很可能连西北风都喝不上。如果隐于都市,搞个诗会,让附会者掏点银子,或者凭借文名,弄点润笔费,完全可以过上悠哉悠哉的生活。至于孟子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那属于严格训练,不是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如此。

与村野相比,都市最适合居住。具体地讲,城里热闹,可安慰不甘寂寞的心灵。城里消息灵通,可把握各种动态。城里有酒楼,可享受各种美食。城里有丝竹,可悦耳娱目。因为好处实在是太多,隐于朝市遂成了“大隐”的代名词。如晋王康琚在《反招隐诗》中,写下了“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的诗句,高度赞扬了隐居朝市的行为。

然而,仅仅有朝市之隐也是欠缺的,守着空荡荡的院子,十分乏味。怎样才能使生活丰富多彩?为了寄托别样的情怀,士人开始圈地修筑园林。这一筑不要紧,坐在城中,同样可以拥有山林和江湖。在这中间,不同的意象叠加在一起,满足了士人方方面面的需求。无论是得意还是失意,都可以在园中寄寓情怀,在醉与醒中,体验到“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的真谛。

古代有士、农、工、商号称“四民”,隐只能是士人的思想和行为,故有“隐士”之说。社会给士人提出的要求是,大济苍生。实现的基本途径是,售于帝王家。一句话,入世进取是士人的使命,他们虽然可以贫寒,可以遭受打击,甚至心灰意冷,但建功立业始终是不变的追求。

对于士人而言,所有的隐只能是阶段性的。例如,汉代“四皓”隐居商山,张良一捣鼓,他们便去辅佐太子刘盈了。李白想当官,又不愿刻苦学习,动了通过隐居抬高身价的念头。为了抬高身价,李白决定到终南山隐居。终南山与长安近在咫尺,这时,李白遇上了道士吴筠。吴筠与达官贵人多有交往,一推荐,李白得到了唐玄宗的征召。高兴之余,李白当即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

这其中,陶渊明似乎可以称之为例外。不过,这种例外是置身官场后的决绝,如没有亲身经历官场,又如何有后来的归隐?更重要的是,归隐田园后,陶渊明并不是一直都在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类的诗句,还写下了“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等诗句。也就是说,归隐后,陶渊明依旧关心风云,没有忘记士人的使命。或许是看透了士人的心思,统治者研究出对付士人的手段。唐太宗李世民看到一个个士人排队走进考场,高兴地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统治者对那些不合作的士人是高度警惕的。他们虽不在朝,甚至是隐居,可是会了解天下大势,议论朝政。一旦出现这种该怎么办,唯一的办法是,杀。当年,嵇康不愿与司马氏合作,即便是三千太学生上书求情,依旧改变不了司马昭的决定。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一曲令人陶醉,“三月不知肉味”的《广陵散》从此绝矣。

最后,想说的是,隐士只能存在于中国古代,只能发生在选官制度和科举制度的前提下。当社会有了新的形态和更细的分工,“隐”便成了一句空话,也许海德格尔阐释下的“诗意栖居”,更令人神往和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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