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就等于坏人吗?——读《史记·酷吏列传》

“酷吏”这个词在中国传统史书中出现时一般不带有正面的意义。如果用酷吏形容一个官员,也远称不上是赞扬。但从史记中酷吏列传的记载看,这些酷吏并不是什么凶恶之人,也不是贪官污吏,反而是一些对人民来说称得上好官的人。为什么被称为酷吏?基本是因为他们杀人不手软。那具体是杀谁呢?这个问题很关键,因为如果是杀的是该死之人,就不能对他们过于苛责。就像在抗战期间,没人会批评别人杀日本鬼子杀的太多一样。我们还是看具体的事迹吧。

我们找几个有名的“酷吏”来看一下,比如郅都、赵禹、张汤、王温舒等。

首先看行事方式。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

郅都:汉景帝时,“济南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当地的政府官员完全不敢管,汉景帝拜郅都为济南太守,他一到济南“族灭氏首恶,余皆股栗”,灭了这些人的“带头大哥”,其他都不敢乱来了。他不管权贵还是皇亲国戚,都一视同仁,严格执行法律,这些人见了郅都侧目而视,称他为“苍鹰”。因为审讯临江王,临江王自杀,窦太后认为竟敢侵犯皇家之人,大怒,皇帝不得以把他贬到了雁门当太守。匈奴知道他去了,立刻引兵离开雁门附近,在他死后都不敢靠近雁门关。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

张汤:张汤从小就有审讯老鼠的事迹,因此被父亲刻意培养成断狱方面的人才。张汤做事,不避权贵,只要有案件都会一查到底,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张汤做事严苛,但对身边的下属都很好,在他向皇帝提出意见后,如果皇帝首肯,觉得很不错,他就会说这其实是我手下某某人的意思,我也没想到;如果皇帝觉得不行,受到了批评,他就会说这都是我的想法,我很愚钝,要不是皇帝提点,我还不知道,很会“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张汤常常和皇帝论事,从早说到晚,丞相都说不上话,就是当个摆设而已。有一次议论和匈奴和亲之事,一个叫狄山的大臣极力赞成,皇帝问张汤,张汤说这人就是个“愚儒”,狄山立刻反击说,我要是愚儒,那你就是“诈忠”,而且攻击张汤惩治皇亲国戚是“离间骨肉”。皇帝于是问狄山:你说他是诈,那你是真的了?我给你一个郡,你能让匈奴不入侵吗?狄山说:我不行。那给你一个县呢?还是不行。那给你一个小要塞总行了吧?狄山想想,再说不行估计就要当场完蛋了,于是硬着头皮说,可以。于是皇帝派他去守卫一个小要塞。一个月后,匈奴把他的头砍下来带走了。

王温舒(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

王温舒:此人给后世最大的印象就是杀人如麻。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主要是在外为官,离皇帝远一点,因此处罚措施的施行更加方便一点,自由裁量范围大一点,受到的干扰也比较少。他任广平都尉时,就选择“豪敢任吏”十多个人来给他做事。这些人本来就有作奸犯科的案底,如果认真配合他做事,那就相安无事,如果还敢继续为非作歹,王温舒就“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不仅新账旧账一起算,而且牵连全族人。当时河内的豪族大家,都是有背景有势力的人,名声在外,无人敢惹。王温舒备了五十多匹马,从河内到长安一路安排好,然后用在广平时的方法,“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然后向皇帝上书请求罪行严重的诛灭全族,罪行小的杀。因为准备充分,两三天皇帝的批复就下来了:同意。王温舒立刻开刀杀人,让这些人连走关系说情的时间都没有,“血流十余里”。效果立竿见影,“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连小偷都没有了。由于要杀的人太多,拖到春天都没杀完。根据古代刑法要求,杀人只能后秋后或冬天,春天不能杀人。王温舒感慨,再给我一个月,我就能把这件事做利落了。

其次,看个人德行如何。

对于郅都,史记记载是“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为人很勇猛,有气力,公正廉洁,从来不打开请托说情的文书,也从来不接受别人的东西,连请托的话都不停。张汤除了对下属好,在惩治对象上也是有选择的,如果是豪门大族犯事,张汤一定想尽办法治罪,如果是下边贫弱的百姓犯罪,张汤就会想办法给他们开脱。张汤死时,家里只有五百金,全部是皇帝的赏赐和自己的俸禄,没有其他财产来源。赵禹与张汤关系比较好,他为人廉洁,从来不在自己家里招待宾客,公卿上门请赵禹,他也从来不答谢,就是为了断绝宾客的请托之门。

最后,看他们的治理效果。

因为他们手段残酷,当时社会环境变成白色恐怖了吗?并没有,反而是变好了。郅都治理济南后“郡中不拾遗”。王温舒的效果也是广平“道不拾遗”,河内“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社会环境变得相当好。

既然他们治国这么有成效,为什么被称为“酷吏”呢?这种称呼合理吗?

从他们的手段来讲,“酷吏”也算勉强称得上,他们的确杀人比较多。但在这里要注意,不是他们生性残忍,因为当时的刑罚,尤其是肉刑本身就是比较重的,而不是他们个人加重的,他们只是严格执行法律而已。但为什么史书中对他们的评价倾向于负面呢?

第一,史书写作者的立场。他们这些人主要在对付哪些人?豪门大族、皇亲国戚、各种权贵势力。在史书中屡次提到“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群臣震慑”“所斩伐不避贵戚”,他们从来没有大肆杀过普通百姓。于是他们生前一直受到各种谗言的攻击,很多人下场很惨,不是自杀,就是被杀,甚至被族灭。因此为了避讳,关于他们的记载就不可能太正面,否则就是为他们叫好,就意味着打这些豪族和皇亲国戚的脸。而真正受惠的普通百姓则没有著史的权利,私人著史是违法的。因此,史书只能是照顾这些“强权”的脸面。当然,对司马迁不能太苛责,他已经尽力写了一点自己的看法“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对他们还是做了一点正面评价的。

第二,儒家思想的影响。在当时的汉代,儒家思想已成为正统思想,司马迁不可能不受其影响。在酷吏列传的开头,司马迁引用孔子的话说应该“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就是说要用道德去引导他们,要有仁爱之心,不能随意杀人。至于这种方法管用不管用,大家结合历史看看也能知道答案。

综合来看,这些人在汉代是一群敢于对抗权贵的人,他们严格执行手中的法律,不论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当时的权贵有“八议”之法等各种逃脱刑罚出发的方法,但他们以他们的残酷告诉这些权贵,还是有人敢杀你们的。这样的官员,从此之后就基本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至今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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