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诗人讴歌过秦岭，无数作家描写过秦岭。

在作家南派三叔笔下，尤其是《盗墓笔记》系列小说《秦岭神树》中，遥远的秦岭腹地，有诡异的六角铃铛，有古老的厍族，还有千年的青铜树，更是有无数神秘的古墓。

而实际上，大秦岭山中只有悠悠的古道，静静的村庄，以及勤劳淳朴的山民，他们像珍珠般散落在群山之中的沟沟壑壑里。

如今，这些历朝历代一度繁华过的村庄，正随着时代发展，尤其是移民搬迁工程，变得荒芜。里面的大多数房子，已经人去房空。

打开高清实景卫星地图，发现一个地方名叫龙王沟，放大之后星星点点还有些房子，这里必是古道上的老村庄之一，于是我们决定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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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沟在柞水秦丰村。

沟口立着一个牌楼，牌楼顶卧着四条龙，牌楼上写着“九锦山庄”四个大字。这牌楼被铁栅栏封了起来，汽车无法驶入。不过，牌楼边上尚有小径可供人行。

往里走，道路还是沙石路。路边尽是老树，满目都是枯黄。

在寒冷的冬日里，当勃勃的生机从山中褪去，大山裸露出这样的一片片枯黄之时，山中的小径恐怕只有野兽还在行走。

龙王沟中，老房子一个挨着一个，只可惜家家户户都是铁将军把门。

这些老房子门前进进出出的入户道路，都已经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看样子，这里应该有好多年无人居住了。

深山里面，房子是一户人家最为重要的财产，放眼望去，那一砖一瓦，都印刻上了主人的痕迹。

但世事变迁，因为各种原因，主人离开时只能用一把小锁，象征性地把记忆锁住。然而岁月无情，离开之后很难回去，房屋年久失修，有些屋子房门已经洞开。

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如果不是正值一天中的午后时间，如果不是有着暖暖的阳光照射着脊背，此情此景恐怕会让人产生十二分的不安和恐惧。

人离开之后的家园，尽是如此苍凉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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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墙黑瓦、木门木窗，别看这只是沟中一间简陋到极点的小房子，但毫无疑问这里也曾有过一家人的梦想，虽然他们的梦是这样的小。

走到龙王沟较深处，见到一处残垣断壁，只剩下一个窗户，尘归尘、土归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里就该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人迹将被彻底抹去。

只有门前的这台石磨才能亘古不变、历久弥新，这种极为原始粗犷的农具，远比人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人离去了，磨却带不走，被永久留了下来。

眼前这栋房子给人的感觉是，人类曾经很伟大，能够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建造居所，遮风避雨，在寒冷的夜里留下温暖。

再看看另几栋相对集中的建筑，有人居住的房子，也有关牲口的圈，还有完全用石头砌成的墙，码得整整齐齐，想必当年一定费了主人不少劲。

在秦岭山中光线变化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空房子带给人的满足感。如果山中空无一物，秦岭是野蛮的，而只要有房子存在，这里就曾经有过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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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栋房门洞开的老房门前，我们停留小憩，然后大有发现。

大门上钉着一块牌子：“中国秦巴山区扶贫世界银行贷款项目”。门口的电表，永远停留在了619度。如果一天1度电，这户人家离开前，通电时间差不多也就2年左右。

暖暖的阳光下，举目打探屋内，目光被门口散落的一堆书吸引，铅字排版印刷、手写体标题，泛黄的色彩仿佛让人一下子进入时空隧道。

基本都是一些小学高年级和初中低年级的课本。

《数学》是六年制小学课本的第十册，旁边还有一本陕西省教育厅审订的《小学数学想想算算》。

《语文》书是六年制小学第十二册，熟悉的画面让人难以忘怀，人民教育出版社的这套书是多少人少年时共同的记忆。

课本一般都是当年印刷、当年使用，翻到《地理》书后面的印刷日期，“1989年5月西安第1次印刷”的字样映入眼帘。

在岁月的无声无息中，30年的时光悄然过去。当年主人家的孩子，当时应该是小学高年级学生，现在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没有想到的是，书堆里还有一本《英语课程辅导与训练》，那一年学习本书的少年，如今还能畅快地念起A、B、C、D、E么？

这户人家当年应该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这对旧书中，除了课本外，甚至还有一本1980年的《农村人民公社生产队建立作业组后会计核算办法（讨论稿）》，以及1985年的《磨面加工登记本》。

人类有记载的文明史有5000年，现代工业文明不足250年，而变化最为迅速的30年，正好被我们这代人碰上了，在这片山野中，这些旧书是现代文明留存的符号和记忆。

空房子门口外，屋檐下照例也有一台石磨。主人最后一次使用它时，也许就在现在的位置，今天、明天以及遥远的未来，它将任由风吹日晒，自然风化、回归自然。

离开空房子，不忍心再看一眼，让所有的物件保持它原有的状态，就像房屋主人当年离开时那样。大秦岭无声，深山不言语，一切都随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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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龙王沟，我们走过的前九户全都是空房子。

当手机计步软件提示已经走了十里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一丝鸡鸣犬吠之声，内心一阵欣喜，难道此沟深处，还有人家居住？

果不然，走不久就发现有一户人家，房前屋后摆满了蜂箱，门口堆满了劈好的柴火，屋檐下挂满了新收的玉米，一丝炊烟袅袅升起。

走到跟前，一群喂得圆鼓鼓、肥嘟嘟的土鸡，被吓得四处乱跑，扑腾扑腾从眼前跑过。房前，有土地一二亩，但因为是冬日，地里并无庄稼，再看房屋，只见屋檐下杂陈着各类生活用品，尤其是烧火做饭取暖使用的木材，整整一墙。

这栋房子依山而建，山并不高，房子前面原本该有一栋老房子，因为残留的土墙上，破旧门窗还在，看得出这是秦岭深山中，极为贫穷的一户人家。

走更近一些，一名老大娘猛然间进入镜头，面无表情、高度警惕。

我们借步向前搭话，对方说此沟原本有十三户人家，不过现在只剩她一人，其它一概不言。

也许因为此地生人罕至，老人警惕性才如此之高。因为不愿意与我们沟通，相望一阵之后，对方便独自进屋去了。遥望背影，尘土满身，唏嘘感叹，山中生活，实乃不易。

再细看房子前的铁锅、土狗，薪柴、木梯，破布、黑瓦，每一个进入眼帘的生活元素，都是如此简陋。想到主人在此深山独居多年，换位思考一下，她不愿与外人多说一句话，也是正常的。于是只好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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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龙王沟深处走去，残破冬日，小径两旁，枯枝荒草，更加寂寥渗人，里面还有三户人家，不过都是空房子。

小径尽头，似有石垒的新坟一座，加上远山巨石，面目狰狞，心中顿有不适，快步前行绕过，继续深入沟垴。

三五个巨大的水泥管放置在路边，想必是用来做简易桥的涵洞的，只可惜工程停止下来，水泥管只得这样废弃在路边。

远远看见一块“陕西牛背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告示，上面写着：

未经许可，不得进入自然保护区。保护区内严禁从事旅游、挖药、放牧、割竹、取石、取土等破坏资源的违法行为。

后来得知，由此路继续往前走上山，可以从小路到达著名的秦岭牛背梁景区。

不久之后，我们终于走到龙王沟沟垴，半山腰上，还有最后一户人家。

这一户荒废的时间肯定更为久远。

院子里，摆放着一台石磨，磨盘还算比较新，看样子打好之后，应该没有用过多少次，但磨眼里面已经长出了草来，加固使用的铁圈已经锈迹斑斑。

我们站在这一户人家的屋后，从高处细细打量着屋顶，屋顶上的沟瓦很整齐，像鱼鳞一样耀闪着微微的光芒。

冬日的阳光照耀下，四周无声无息，老房子更是寂静，侧墙上爬满了阳光透过树枝投射上去的光影，如鬼魅，如游魂。

古道早已消亡，人的故事也即将在龙王沟终结！

许多年以后的人们，有谁还会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人家？

作者简介

秦明，美学硕士。笔名专业行走、西部阳光。现居长安城，近终南山。闲暇有三乐，看娃看书看山。行走秦岭十余载，边走边拍边写。著有散文集《远村行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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