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儿个，说一桩流传民间、不见经传的野史，只为博读者朋友一乐。

话说这年仲春，恰逢吉日，京县知县梁满仓跟在文武百官的屁股后，屁颠屁颠刚走进先农坛，便将一双小眼睛瞪成了铜铃铛。

乖乖，皇帝的一个小菜园，居然都比我的家宅阔气千百倍。看那太岁殿、庆成宫、神厨神仓宰牲亭，座座金碧辉煌，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在此，先多啰嗦几句。先农，远古称帝社、王社，为“国六神”之一。国六神，即风伯、雨师、灵星、先农、社、稷。到了唐朝垂拱年间，也便是武后媚娘掌权的时候，下旨将帝社改为先农坛。至此，祭祀先农正式定为封建社会的一种礼制。每年开春，皇帝都要亲领文武百官，行藉田礼于先农坛。

这档子趣事，便发生在此种背景下。

2

“梁大人，精神点。这儿可是皇上的一亩三分地，小心惹祸。”站在梁知县旁边的，正是当朝宰相、体仁阁大学士刘墉刘罗锅。

听到提醒，梁满仓连连点头。是啊，今是天子祭祀先农、亲自下田耕种的日子，谁要敢闹出乱子来，那就是对上天的大不敬。

大不敬的下场，也只有一个：咔嚓，脑袋跟肩膀说再见！

诚惶诚恐之中，在内务总管的主持下，祭拜完天地谷神，乾隆帝亲驾耕犁，在一亩三分地里像模像样转一圈后，走上了观耕台。

接下来，开始分地。

这是皇上的自留地啊，干嘛还要分？梁知县是首次受邀参加祭祀先农大典，不觉犯了闷。

刘罗锅瞥他一眼，小声道：“圣上忙于国事，哪有功夫打理菜园？每年祭祀完，便会把地分成九九八十一份，然后交给由六部挑选的大臣耕种。及至金秋，谁的菜园收成好，谁的好运就到喽。”

“怎么个好运法？”梁满仓追问。

刘罗锅呵呵笑道：“若能得头名，没准儿能官升三级！”

3

为了在秋收时节便于评比，所有种地官员均种同一样东西。前年种黄瓜，去年种稻谷，今年，乾隆帝要求种萝卜。

皇家菜园种萝卜，有意思。

可梁满仓没种过地啊，咋整？那就学。于是，站在自己那块地里，他瞄着、跟着刘罗锅，刘罗锅抄耙子，他也抄耙子；刘罗锅搂地，他也搂地；刘罗锅走向取种台，抓回一把种子撒进了地里，他也紧忙跟了过去。

依样画葫芦，种地也不难啊！

长话短说。耕种完毕，大典结束，乾隆帝回朝，众臣子也退出了先农坛。回府路上，梁满仓跟上刘罗锅，陪笑道：“刘大人，一看你就是种地的好把式。”

“好把式又如何？”刘罗锅叹道，“咱们十天半月能去一趟菜园就不错了，平时都由公公照料。公公要瞅你别扭，不给你浇水，偷偷拔你的苗，就算你种仙草都白扯。”

一语点醒梦中人。梁知县暗忖：敢情，皇上的菜园，太监做主，别看太监自个儿坐不了果打不了种，但每年五谷菜蔬的收成好赖，却由他们说了算。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4

转眼间，一月过去。

当一干官员又站在菜地前时，梁知县不由得心下欢喜，他的地里，油绿一片，长得那个旺就甭提了。而紧挨着他的刘罗锅的地里，却是寸苗不生，连根牙尖都没冒！

同是种地，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能不大吗？前些日子，梁知县来看菜园，偷偷把几锭银子埋进了土里。太监帮着除草，翻出了银子，自然会格外上心，好生伺候。照这样下去，等收成之日，便是我老梁升官之时！

孰料，又过半月，梁知县欢喜不起来了。原因很简单，他地里的萝卜苗开始打蔫，而无意中一瞥，恰瞄见东侧地里的钦天监孙监副，正鬼鬼祟祟往地里埋黄橙橙的金子呢！

金子当然比银子更能打动太监的心！

寻思片刻，梁满仓一咬牙，也决定加码。等再次来到先农坛耕田时，梁满仓没埋金，也没埋银，而是将两件精工细雕、价值不菲的上品翡翠玉饰埋进了地里。

“哼，九九八十一地，就算我拿不到头名，也必要进前三甲。”梁知县得意暗想。可一走一过，刘罗锅又似瞧破了他的心思，道：““我敢打赌，你的萝卜苗，照样比我的强不了哪儿去。”

得了吧你，瞧你刘罗锅的地里，除了草，哪有苗？你就等着秋收受罚吧！

5

许是一语成谶，两个月后，梁满仓梁知县种的萝卜，还真就和瘟了一般，叶子黄黄的，长势愁煞人。

想起刘罗锅的话，梁满仓忙点头哈腰地去求教：“刘大人，老话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我可是施了‘好肥’的啊。可四下转转，除了你的地，就属我的最差。你说该咋办？”

上品翡翠玉饰，确是好肥料。可刘罗锅听了，使劲嘬口旱烟袋，慢腾腾说道：“这种地啊，尤其是给皇上种地，学问大着呢。你该听说过光禄寺李少卿和直隶知州左大人吧？”

“听说过。”梁知县回道，“这两位大人都是正五品，前年升职，好像调到外地做了三品大员。”

刘罗锅用烟袋锅子敲梁知县的脑门，神秘兮兮道：“城东有家瑶池阁，你去那儿溜达溜达，一准儿会有收获。”

瑶池阁，乃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珠宝行。事不宜迟，梁满仓匆匆赶去，私下一打听，顿时恍然大悟——

那光禄寺李少卿和直隶知州左大人能升职，是因为前年皇上要求统一种黄瓜。种子下地后，他们几乎没去过地头。但在采摘前，两人都来了瑶池阁，分别订做了几只栩栩如生、足以以假乱真的翡翠黄瓜！

啧啧，难怪人家会加官进爵。看来想平步青云，小打小闹不行，必须得动真格的！

6

春去秋来，皇家菜园要收菜了。

这可是大事。选定黄道吉日，在文武百官的陪伴下，乾隆驾临先农坛，一众太监则在菜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同样不亦乐乎的还有梁满仓梁知县。能不激动，不兴奋吗？就在前几日，他下了血本，从瑶池阁做了四只金萝卜，萝卜缨子用的都是上好的祖母绿！当插到地里时，太监的眼珠子都惊得差点掉地上。

在急切的等待中，负责采摘、称量的太监终于开了嗓：“从五品监察御史钱飞虎，产量最高，150斤。”

报量声起，梁知县登时心头一咯噔：看来，这钱御史够狠，估计满地都是金萝卜。

“正六品京府通判秦方，产量136斤，位列第二。”太监又报数道。

“第三名，正六品京县知县梁满仓，产量135斤——”

好，第三也不错。果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金银套不来封赏，我要升官发财了。梁满仓激动得差点喊出声。狂喜之中，余光里，他恍惚瞅见刘罗锅正冲他挤眉弄眼，呵呵歪笑。

刘罗锅啊刘罗锅，你一棵萝卜都没种出来，还有心思笑，就等着挨皇上的臭骂吧！

7

很快，产量通报完毕，乾隆春风满面地下了圣旨：除产量为零的刘罗锅外，其余人等，全部进入庆成宫，候赏！

不过，乾隆的赏赐，绝对出人意料。一夜之间，那八十位“硕果累累”的官员全从京城消失。据说，他们都和两年前的光禄寺李少卿与直隶知州左大人一样，被秘密调往外地，不过，不是加官进爵，而是一撸到底。唯有刘罗锅笑而不语，捏起几粒从先农坛带回的种子塞进了嘴巴——

嘎巴嘎巴一嚼，嘿，都是炒熟的。

炒熟的种子要能出苗，长成萝卜，那才叫见鬼。而满菜园的金萝卜，银萝卜，翡翠萝卜，自然全进了皇家国库。

身为臣子，你永远玩不过皇上。而另一个事实是，京官中空缺一出，这一年的殿试又开始了。

那明年，皇家菜园就种白菜吧。白菜个大，估计又将是一季好收成！

作者：刺猬，鱼羊秘史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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