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一炉好丹(六)白银:月下美人,鬼神辟易,改变国家命运的力量

没有比独角兽更能象征银的生物了。月光下长长的鬣毛抖落如水的银辉,娟秀的眼眸打动无数少女的芳心,那根标志性的独角,更是和银一样具有驱毒辟魔的神力。

银色独角兽

银就是一种带有女性气质的金属。传说中银精也经常变成美女的模样出行,和金精一样,得到它的人也就拥有了幸运和财富。

《玉堂闲话》记载,在宜春有一个姓章的大家族,以诗书传家。他们经常结交过路客人。有一天傍晚,有个美妇上门来要求留宿。这家的女性都很高兴地接待,直到夜深才完。可这家里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哥,看这女人长得漂亮,就动了心。于是半夜偷偷的潜入屋里,扑在美女身上,却感觉对方浑身冰凉,大惊之下用火一照,却见原来是个银人。小哥连忙告诉家人,结果家里又惊又喜,又担心这白银再做怪,于是用火来烧它。确定不会再变化了才把它收起来。从此章家富甲一方。

这个故事就我们现代人看来,其实就是一个色狼坏人修行的惨案,可怜这银精妹子,误入了一家狼窝。而在古人看来,却是这家人祖宗有德的天赐富贵。虽然观点相左,但古今有个因素是相通的,那就是都承认银的不凡价值。

古代的货币一般都是用金、银、铜三种元素,东西方都一样。所以这样选择绝非偶然。事实上,在元素周期表中,这三种元素在同一楼层的上下。银的原子序数为47,比起金来正好是少了三十二个质子,而这体现在它少了金拥有的有满满三十二个电子的第四层。这样,银就比金要轻上接近一半。但在银的最外层和金一样只有一个电子,这让银同金同样呈现出固体的特征,也同样柔软。银的熔点是962度,只比金少一百来度。尽管如此,但三十二个电子的差距也使银表现出一些与金完全不同的特性。例如,银的表面经常会变得黯淡无光。很多人当是银子生锈了。但只要你的银子纯度够。它几乎没有锈蚀的可能,最多在表面形成一层致密的氧化银,其实这能对其内部起到保护的作用。所以会发黑其实是因为它与空气中经常存在的硫起了反应,生成了黑色的硫化银。如果你用药水一擦,它就立刻雪亮如初。

银针试毒

这种能力于是被古人所利用,在武侠小说中经常有这样的桥段。那就是采用银试毒。在不确定某物是否有毒的情况下,主角用头上的银簪象滴管般一插。如果有毒的话,光洁的银簪会立刻变成黑色。

这其实是有依据的,不过却是源自古人下毒水平的拙劣。古代的最常见的毒药是砒霜,它很多时候是从含硫的化合物中提取出来,受古代的工艺局限,最后的成品成份不是太纯,里面多少会留下硫元素的残余,用银子一试当然会变黑了。银对硫是如此敏感,哪怕是含硫的臭鸡蛋,也会造成这结果。事实上现代人也有用这种方式给银上色。但是对于其他各种毒物,甚至就是纯净的砒霜,银就没有反应了。

不过虽然这方面银有些“失职”,但并不影响它是一种特别的,能够给人带来清洁卫生的金属。银离子是细菌的克星,只要水中有微量的银离子,就可以破坏绝大多数细菌的代谢能力,使绝它们失活致死。所以古代的贵族经常用银杯吃食,这是很有科学道理的。

银离子杀菌

对银的崇拜到了极点,那就是“承露盘”这是从汉代就开始建造的物体,不过汉代多用铜造,为帝王专有。明清改以银制,成了有钱人都能玩的东西。不过他们的目的和帝王一样,都是为了长寿。人们把它装上药,放在庭院中的高处,晚上接空气冷凝的露水,早上喝下去。当然,那是在古代洁净的大气环境下的作用。

另外,《本草纲目》记载,四川曾经有一种“黄银”,看起来象黄金,但用试金石来检验则偏白,这种银是很吉祥的东西,拥有可以抵御妖鬼的神力。也许就象西方传说中银器对恶魔的加成伤害一样。

不止如此,银也有金属家族中最好的反射能力。所以它的用途之一就是制造女人心爱的镜子。不过银镜在古代可不是家家都用得起。就算是在现代,人们用的镜子也大多就是在其表面镀一层银膜,甚至用铝替代。

银还有一项特长就是金属中最好的导电能力。其电阴率是所有金属中最低的,这意味着用银传导电流时损耗最小。只可惜由于白银偏贵,所以电线的芯才不得不由导电性排行第二的铜来做。

很早以前,银就成为贵族的爱物,与黄金一样代表着权力和不朽。希腊传说,众神的骨骼就是银质的,可以称之为一种“银基生命”。而且银也不是一直被金压在下面。事实上,在地壳中银的数量也只比金多一倍。这就给在某些时候银战胜金提供了可能。事实上这样的时代的确有过,那就是在古埃及,由于当地的银矿较金矿少,因此银也一度比金更值钱。

粉红银矿

银与金一度分庭抗礼,在中国先秦,银与金的兑换比曾达到三比一以上。只可惜好景不长,因为金矿原比银矿分散,最大的天然金块不过112公斤,可最大的天然银块竟然达13.5吨。这就注定银不是金的对手。特别是在美洲的几个天然大银矿发现后,银更是远远被金抛下。

在美洲发现后一段时间,中国以自已先进的工艺技术,通过丝绸、茶叶以及瓷器,把西方人千辛万苦得到的白银吸纳到自己的掌握之中。因此大明王朝进入了白银时代。中国其实是个贫银的国家,在这些洋银进入之前,中国的大部分银矿已经枯竭,主要的产矿区已经从早期的湖广集中到云南一省。而云南一省则以楚雄、永昌、大理为中心。这使得“永昌银”后来名扬天下。

银矿的开采是很辛苦的。首先,需要寻找矿床。银矿深藏在地下,要找到它就只能以一些微带褐色的石头做为标志。但发现这样的石头后也不意味着下面一定有矿苗,必须深挖十丈至二十丈。这相当于给高楼挖地基,以古代的技术没大半年是做不到的。如果运气好,在地下发现了些白色的枝杈状的物质,这就是银矿的矿苗,又有人叫它老翁须。

等发现矿苗后,就要沿着它向深处挖掘。这样就在地下修出了有如蚁穴的长长隧道。为了防止洞穴塌方,还必须建设矿洞,用木板、棍棒支撑洞壁。这样当然很辛苦,也很危险,但如果最后发现了一堆黄色的碎石或泥土里有纵横交错的乱丝,这一切辛苦则都是值得的。因为这宣告找到矿床了。

在银矿外面有一围石头叫“围岩”。大的象斗,小的象拳头,要将它砸开才能见到底下黝黑的矿石。银矿石很象煤块。但靠下部的位置没那么黑,这就是区别。不过现在还只是含银量不等的矿石,要经过进一步的冶炼才能变成白花花的银。

银矿石

中国传统有一种观点,那就是金与银生不同处。认为两者都是集大地精华的灵物。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这其实是种误会。银矿经常是和其他重金属伴生的,有铜银矿、铅银矿,金也不例外。有趣的是,硫也可以与银一起伴生,形成漂亮的“粉红银矿”,它足以被当作宝石珍藏。不过无论在自然界还是在中国,都是以铅银矿为主流。但铅的溶点和沸点远低于银,于是人们利用这点,先用土炉将矿石中的金属一起烧炼出来,再用“分金炉”将里面的铅通过高温蒸发掉,这才得到了银块。

中国人很早就发现了银,但在宋以前,银起到的作用主要是作为装饰。这一点和金一样。而在宋代,因为商品交易空前发达,银才坐稳了“货币”的位置,并在明朝中晚期确定了真正的货币银本位制度,也就是一切商品可以通过银来结算。但即使是在这时候,中国还是没有真正公开发行银货币。因为第一,用贵金属做货币不方便统治阶级掠夺财富。第二,美洲白银的大量涌入也就是明中晚期的事。

可能有人会奇怪,那就是我们看的小说里,很多时候主角都是用银子结帐的啊?中国不是很早就有了“银元宝”吗?那当然是艺术的虚构。事实上,银元宝本来它不叫“银元宝”,而是叫“银铤”。它的确在唐朝就有了,但当时不是作为货币,而是作为一种保值增值的手段。就象现代的人买黄金一样,并不是直接用于支付。象《武林外传》中那样发工资用银子结算,已经是明朝中晚期的事了。附带说一句,按当时的物价来算,老板娘是绝对的高薪企业哦。

《武林外传》中看似抠门的老板娘其实相当大方

“银元宝”之名是从元朝开始的,其实名字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大元朝的宝贝”。虽然在那个时代,银子已经被用于支付,但一直到清末,银子都是按照买卖方自行定价的方式交易,这体现在银元宝没有规一的规格。人人都可以铸,但你要消费它还得用专门的剪刀剪开、称重量、查成色,这也就是所谓“角”、“分”计量单位的来历——当年的确是剪下的银元宝角!

当然,这些边角积累多了,人们会把它再铸成元宝。虽然不方便,但多年来的经验也足以让这套体系正常运行。不过到了清末,国家现代化,这才统一铸币,这就是所谓“银元”。不过这时间已经比外国晚了很多年。在这之前,市面上早就流通起外国银元了,人们都叫它“鹰洋”,所谓“鹰”当然是指花旗国的那只鹰了,它经常出现在外国银元上。

中国的法定货币确定是如此之晚,所以吃了大亏,在《马关条约》的赔款问题上,精明的日本人就抓住了中国白银成色不统一的弱点,逼迫国人多付出了3000万两白银。这才使中国人下决心“废两改元”,才有了后来的“袁大头”、“孙小头”,但中国的“银元时代”并不长久,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匆匆结束了。原因有三,其一,当时货币与金银脱钩已经是国际潮流,因为以金银为货币准备金的作法加剧了当时的经济萧条情况,使各国政府很难缓过气来。这也就是二战爆发的间接原因。其二,美国当时为了尽快摆脱通货紧缩的状况,在中国大肆收购白银,这造成了中国的银价猛涨,其实也就是把经济危机转嫁给中国的作法。国民政府多次交涉,他们依然置若罔闻。第三,在这当口,日本人为了掠夺财富的,挠乱我国的经济,妄图逼迫中国作出让步,于是与国民政府通过白银作为武器拼了一把经济战。为此,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明的、暗的,什么都来。甚至动用科学,发明了一种只能维持一百天白银外表的假银元“百日银”。多管齐下,几乎把中国拖入深渊。因此,那时废除银本位已经势在必行。到了最后,国民政府虽然虽然终于通过发行“法币”取代白银的方式摆脱了经济危机。但马上又陷入了通货膨胀的危机之中。这也是导致其垮台的重要原因。

民国银元

白银从此再没有回到中国法定货币位置上。虽然遗憾,但中国社会毕竟因此前进了一大步。即使是这样,到了今天,银依然是重要的贵金属,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随便拥有的。

说到爱银,最典型的就是中国的苗族。当地的习俗就是把所有家当拿去买银,然后打造成漂亮的首饰,穿到女儿身上,一个成年的苗族姑娘拥有的银饰到最后可以说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银人”,以至于最后那顶巨大的“牛角”,姑娘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戴上,必须要有父兄的帮忙。苗族人如此喜爱银饰是因为他们这个特殊的历史。从古到今,苗人经历了多次战乱,不得已的长途迁徙让他们养成了把所有家当都带在身上的习惯。苗银的雕刻不仅是为了美观。能工巧匠们还把苗族的历史、神话传说镌铸在上面。如那对大银角,就是对应远古的牛神蚩尤崇拜。这些崇拜就是依靠银饰所赐,一直流传到了今天。苗银是苗家姑娘最珍惜的嫁妆,每当重要节日她们都会用苗家的一种特有药草把白银擦得光亮如新。如果你有机会能到苗寨旅游,他们一定会盛装接待你,到时白银如雪,美人如玉。小心不要被晃花眼哦。

盛装的苗族女孩

银与道教的气质也很相近,有言“佛日道月儒五星”。道士们又怎么会忽略“银”这种贵金属呢?所以道士们在炼金的同时也在炼银。两种金属独特的色泽也就让这种活动被冠以“黄白”之名。不过道士们的计划是从锡中炼出银来,其实这是很有其科学性的,因为锡也就比银多三个质子,还也是种银白色的金属。所以传说中,只要把锡烧得通红,再加入一种神秘的药剂,锡也就变成银了。当然这种药物不会轻易现世的。它只在少数人手里传播。

不过很可惜的是,后来就有道士利用这种传说来诈骗钱财了。《本草纲目》中记载了一种“朱砂银”,说它是丹砂将化为金前凝结而成的至宝,吃下可以去邪辟毒,延年益寿,但《天工开物》里却说,朱砂银其实就是方士们的骗术。方士们告诉受害者,说自己能够把朱砂或铅炼成银。然后让对方花钱买来这些原料,再要一些等量的银子作为引子,放在炉子里加热三至七天,朱砂这些就会变成银子。看似银子增加了,其实只是采用其化学原理,利用这两种重金属,置换了一些银在表面上。当然,古人不理解这原理,说的是“吸收银气”。事实上,大量的真正的银被狡猾的方士们充作废渣运走了。而这新炼的朱砂银,再炼一两次,它表面上的那些银元素也会流失殆尽,还是还原出其本质。

炼银

这真是很巧妙的骗术,就连医圣李时珍都打了眼。只可惜这种方术最后还是上不了台面,除了败坏道教和炼丹术的名声外,别无好处。但其根源还在于人性的贪婪上。就算没有这些骗人的道士,还是有其他骗人的伎俩。

下面将会介绍第三种贵金属铜,人们皆以为金贵而铜贱,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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