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母亲节那天，偶然走进三里屯的三联书店，发现原本就拥挤的书店一角正在举办一场主题观影会。书店准备的座位早已坐满，外围也层层叠叠站满了人。我一眼就认出了那部正在放映的片子——2015年曾在台湾上映的纪录片，名叫《冲天》。

当天的交流环节中，主持人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为何而来？”

一位老人接过话筒，声音微颤地回答：“因为我想知道，他们为何对这段历史感兴趣。”

后来，在场的其他人才知道，这位老人名叫蒋光璞，她的父亲曾是一名参与过抗日战争的老兵。

在三里屯这样一个转身就能被时尚与动感淹没的地带，我也有着和蒋光璞老人一样的疑惑：这些年轻的一辈，为何能来到这个小角落里坐下，并且看得津津有味呢？

柳线摇风晓气清，

频频吹送机声，

春光旖旎不胜情，

我如小燕，

君便似飞鹰。

——《西子姑娘》

很难想到，这么一首吴侬软语中娓娓道来的“小调”，会是当年被征集的5首著名空军军歌的其中之一。这也是看完《冲天》后，始终萦绕在我脑海的、一种穿梭时代而来的倾诉。

不知这位把自己比喻为“小燕”的西子姑娘，是不是曾日日夜夜望向西子湖另一面的笕桥航校，不知疲惫地守候着她的“飞鹰”。

（笕桥航校校门）

位于杭州的笕桥航校，曾被誉为“中国抗战飞行员的摇篮”。到抗日战争结束时，已有约一千七百名从笕桥航校毕业对的学员升空作战，对抗数倍于自己的敌机。他们其中的大部分血洒长空，殉国时的平均年龄只有23岁。

（航校传授的“飞行信念”）

笕桥航校的录取条件是18-24岁，高级中学以上学历，体格及志愿适合飞行者。学校聘请到美籍、和具有留日、留法背景的教官授课，授课内容则包括飞行学、飞机构造学、发动机学、战术、无线电通讯、英语等。本科教育分为初中高3个级别，学员升入“高级”后，再由基本飞行转到驱逐、攻击、侦查及轰炸飞行的学习。

上海人徐焕升是航校第一期的毕业学员，也曾赴德国、意大利的航空学校深造。1938年，他曾执行过一次特殊的任务——“纸片轰炸”（也被称作“人道远征”）。

那天，长机徐焕升带着僚机佟彦博，以及另外六名随机机组人员，驾驶两架B-10轰炸机驶向日本长崎……

（徐焕升）

他们在长崎上空投下无数传单，上面有用日文写成的《告日本国民书》、《告日本工人书》，以及针对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警告：“尔再不驯，则百万传单一变而为万吨炸药矣，尔其戒之！”

“纸片轰炸”这一行动收到了来自社会各方的称赞，它既表达了中华民族绝不屈服于日寇铁蹄的决心，又彰显了中国人对正义与和平的坚信。

徐焕升一行成功返航后，还收到了周恩来亲自赠与的“德威并用，智勇双全”的锦旗。再后来，美国《生活》杂志也刊登出徐焕升的照片，旁边的标注则是：“中国空军徐焕升是先于美军杜立特将军轰炸日本本土的第一人。”

从以徐焕升为代表的第一期到抗战结束，航校先后共培养了16期学员。从第12期开始，航校毕业生们在已有训练的基础上，踏上了赴美学习的征途。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也即将带着世界上最先进的飞行驾驶技术，跨越太平洋，重回祖国的领空战斗。

然而，“冲天”或许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同其他士兵不同，这些飞行员大多出身名门望族，在国内甚至是海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崇尚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

他们有着天然的绅士风度，谈及民族崛起时热情飞扬，充满青春与积极的力量， 也感染着身边的人。也因此，宋美龄亲切地称他们为“我的空军”。

（宋美龄经常在出席各种场合时佩戴空军徽章）

在阳光明媚的美国南部，他们无法选择安逸，只得整日投身于严苛的魔鬼式集训之中。

（在美接受集训的中国飞行员）

生逢乱世，这是时代的要求。

1938年，国民政府迁至陪都重庆后，日军大本营根据重庆的地势特点和战争的整体形势调整了侵华政策，制定了以空中力量对重庆进行打击，以让中国军队和人民屈服投降的政策。此后一直到1944年，重庆遭受了敌人长达6年零10个月的无差别大轰炸，人民生命和财产损失巨大。

这期间，眼见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中国空军，即使知道将要面临悬殊的敌我差距，却仍一次次起飞作战，与敌军猖狂的“零式战机”在重庆上空展开对战。

（日本战机编队前往重庆执行轰炸任务途中）

二战中，丘吉尔对英国皇家空军说：“在人类征战的历史中，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对这么少人，亏欠这么深的恩情。”在重庆上空血战到底的中国空军，又何尝不和在敦刻尔克一役中那些决绝的身影一样？

当英国人反反复复以各种形式怀念他们的英雄时，我们才终于有希望看到一部与这些年轻抗战飞行员有关的电影——《大轰炸》。似乎，我们对于我们自己的英雄们，亏欠得更多。

（即将在8月17号上映的《大轰炸》，由刘烨、宋承宪、陈伟霆、谢霆锋扮演的抗战飞行员）

据了解，电影里的这四名飞行员，也是向抗战初期历史上有名的“空军四大金刚”致敬。他们的战绩曾让嚣张的日军胆寒。

（从左至右，从上至下依次为：高志航、刘粹刚、乐以琴、李桂丹）

《冲天》的结尾，当抗战胜利的广播传来之时，这些飞行员的遗属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那一刻，在铺天盖地的庆贺声中，他们感觉到，即将要永远地失去这群年轻的生命了。作为抗战飞行员，他们已完成了时代的要求和使命，很快也会跌落进历史的长河。

我们跟随发展的脚步，将溢美之词送给当下的平民英雄；但偶尔回溯历史，这些战士就站在那里，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