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与犹太人

文/肖知兴

日常生活中与西方人打交道,感觉最像中国人的是犹太人。一个字:“精”。例如,中国人社会中人际之间的算来算去的那点事,面子、人情、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类,给普通西方人(如英美人)讲,往往要花很长时间,费很多口舌。而犹太人对这种事情,一般都不隔阂,一点就通。绝对算得上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与此相关,犹太人与中国人(尤其是海外华人)的另外一个共同点是会做生意。买低卖高,囤积居奇之类的商业技巧,几乎就像流淌在华人和犹太人的血液当中。而且,他们还都同样地倾向于和自己人做生意。散居世界各地的本族人(所谓的diaspora),给犹太人和华人创造了极好的做生意的网络,到处都是“结构洞”(这里体现为世界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因为供需不对接而形成价格差),再加上圈内人交易极低的交易费用,犹太人和华人自然可以在世界工商界拥有自己独特的地位。

犹太人和华人的这些共同点都体现一种独特的生存能力。我思考,这种生存能力的起点其实很简单:在历史上,犹太人和华人都是因为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而被世界各个强权所歧视、排斥、迫害的民族。不同点在于,犹太人是因为战败而失去故土,华人却因为生计、冒险、政见专等种种不同原因而主动背井离乡。

犹太人与华人的大的方面的共同点可惜也就这些。犹太人与中国人最大不同是他们在精神向度上的追求。作为一神教的主要开创者,犹太人对绝对真理、对终极关怀的追求所达到的深切热忱的程度,是浸淫在灯红酒绿、香车美女等俗世享受中的一般中国人绝对难于想象的。如果说海外华人的身份很大程度上是长相、汉字和中餐来定义的,犹太人的身份定义基本上就是他们的犹太教信仰。我在上海教一所美国大学的本科二年级的课,班里有位来自某保守犹太教派人家的孩子,其中有一条教规是,当天他必须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宿舍。当时我们从松江参观工厂回来,车堵在延安高架上。眼看太阳要落了,他急得抓耳挠腮,上串下跳,向辅导员老师求情,让他下车,步行回宿舍。辅导员怕出危险,不肯,后来实在拦不住他,只好和他一起跳下车去了。斜阳西下,车尘滚滚,我看着他们在高速路上一路小跑走远的小小背影,百感交集。

犹太人在一神教的大框架下对绝对真理的深切关注很自然得形成了犹太人在学术和理论上的独特优势。我教过的犹太学生,在理论方面深入的能力方面往往让我吃惊,他们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如笋拨壳,如茧抽丝的分析能力,能够迅速在纷纭复杂的表象下抓住问题的实质。论纯粹的聪明程度,中国人、印度人,都不比犹太人差,但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那种不建立体系不死心的宏大理论构建冲动,任何人都是难于和犹太人相比的。这方面,把一个流亡英国的德裔犹太人马克思的理论奉为正朔的中国人,还是颇有点发言权的。

犹太人一手抓“经济基础”,一手抓“上层建筑”,再加上二战之后,痛定思痛,努力建设属于自己的国家,“国家机器”也上手了,他们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基本就难于撼动了。相比之下,中国人经济基础这些年是有一点了,上层建筑和国家机器,却还都是问题多多。这些问题,捷径肯定没有,估计没有几代人的努力,是不容易得到比较完满地解决的。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虚心向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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