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士燮:活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也没那么可怕

近日,翻拍的新版《倚天屠龙记》终于开播了!该片从报道开始,引人注目的首先是剧中的双女主周芷若和赵敏分别花落谁家,然后另一个人物忽然蹿上热搜——灭绝师太的扮演者竟然是当年惊为天人的周芷若(周海媚饰演的)。(其实这个热搜早就有了,只是现在开播让更多人又知道了一下)

也就是说,周芷若活成了灭绝!

灭绝的性格和形象,应该没有多少人喜欢,大概还不如金花婆婆吸粉,因此,当周芷若活成了灭绝的隐喻无限扩大延伸后,吃瓜群众纷纷惋惜不已。所谓物伤其类,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活成自己讨厌或惧怕的样子。(当然周芷若本身并不讨厌灭绝,而是观众不喜欢)

▲周芷若和灭绝师太

《倚天》书中的周芷若会不会活成灭绝?其实,已经比灭绝更让人害怕了。灭绝执掌峨眉的时候,虽然严厉,但师姐妹们背地里还能说笑交流,周芷若时代,峨眉完全变成了万马齐喑派,没人敢调笑一句。

我友说,周芷若的黑化其实最突兀,事件的发展不太合理,前期她完全是一个女主设定,善良、柔弱、正义,在峨眉山关押的犯人,只有周芷若会去偷偷送食。后面被师父逼迫,突然就从柔弱不能自理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凌厉人,真是不符合人设。于是,也有人猜测,周芷若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后期爆发出来了。

这,其实更没有逻辑。

周芷若的黑化,其实不算突兀。她在峨眉的生存环境并不特别友善,在一众师姐面前更是谨小慎微。丁敏君某次败给蛛儿,带上周芷若去找蛛儿,周芷若便问丁敏君是在多少招败的?丁敏君大概奇怪,但也如实相告第40招,于是,周芷若便故意在第35招被打败。可见,周芷若在峨眉的政治环境求生不容易。

▲新版周芷若

丁敏君带周芷若是去找蛛儿晦气的,周芷若本可以拼力出手,即使不能教训蛛儿,也算为了师姐努力了,但周芷若却只敢在她之前落败……那么设想一下,如果周芷若赢了,回去以后会得到丁敏君怎样的忌恨和数落?师父是不是偏心周师妹偷偷教了她武功?周师妹是不是故意当众不给我面子?(即使是她亲自叫去帮忙的,后面也会有这种怨气)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就会被丁敏君拿出来当刁难的话柄。

师父的严厉,师姐的压迫,以及同门并不算团结友爱的环境,足以让周芷若学得心思细腻,小心应付。

后来,师父要把衣钵传给她,更是把周芷若置于炭火上烤。因为,丁师姐对掌门之位可从来没有自知之明(换了是你我,在一个公司里,你资历深,结果新空降一个领导,怕是也不乐意)。灭绝临死前说出学到盖世武功的方法,除了光大峨眉的念想之外,大概也是考虑到以周芷若的武功难以平息峨眉派内部将掀起的纷争。

试想,如果周芷若不学会绝世武功,被丁敏君夺门,会得到什么下场?估摸也不会客气。所以,周芷若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丁敏君赶走周芷若

有人说,周芷若还可以投靠张无忌,但当时,张无忌已经表现出了三心二意的模子了,连杨逍都不如。所以,周芷若的盘算是,先得到武功稳住峨眉内部,再和张无忌结婚,身份地位也不算低于郡主娘娘。关于这点,当时大家评价这段婚姻都在提门当户对就可以看出。因此可以说,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周芷若走的完全是求爱又谋生的逆袭路啊。

那么,当一个人真的活成了自己曾经不太看得上的样子,会不会是一件很可怕、很让人遗憾的事?

其实,也不会。

春秋时期晋国有位士燮,他爹士会是个低调到让人感觉颇显柔弱的人,不支持打仗,不支持武力行动,在大家都争着进入执政卿的时候,他主动退位下来,让人觉得全然没点男子汉豪迈的气概。

而士燮一开始则是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正想立功的有位少年。但当时晋国内部斗争很激烈,赵氏家族的赵同赵括跋扈,很可能局势要再次洗牌。于是,士会每天耳提面命地教会儿子,应该怎么做个不惹眼的人。经过长期熏陶,士燮也终于变成了一个有乃父之风的人。

有一次,晋国将士出征齐国(鞍之战)凯旋归来,首都绛城的人民全部出来围观本国兵哥哥们的风姿,士燮也在其中。士会站在门口迎接军队,顺便等士燮回家,但从头都快看到尾了,还是没看见士燮的身影,急得士会以为儿子壮烈牺牲了。一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位,士燮的身影终于进入眼帘。

士会都差不多绝望了,忍不住小声咒骂儿子:”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回家吗?站那么后面,老子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士燮说:“这次我们打了打胜仗回来,国内老百姓都很开心地夹道相迎,走在前面的一定占尽了风光。这不是跟元帅抢功劳吗?所以我不敢啊。”

士会听了会心一笑,这下,即使晋国内部乱起来,以儿子的低调作风,士家也能得以保存了。

后来,士会去世,士燮也进入执政卿行列。行为准则更低调了。每每晋国想发动什么大的战事,士燮几乎都是往下按着,基本上属于收敛式做人。在士燮时期,武力斗争了半辈子的晋楚也达成了第一次“弭兵之会”。就是停干戈,歇下来搞发展的意思。

▲弭兵结盟

不过,和楚国歇战了,其他国家的战事还是不断的。在最近这段时间,晋国在鞍之战中收拾了齐国(前589年,在弭兵之会前面)、在麻隧之战中收拾了秦国(前578年,弭兵之会后一年),以及连弭兵之会中都要在背后捣乱的狄人(前579年,弭兵之会同年秋季)。

第一次弭兵之会的和平日子并不长久,晋楚双方的矛盾完全一次调解就可以喊停的,没多久,晋楚又因为争夺郑国的归属权准备干一场一仗。郑国地处中原,既毗邻楚国,又靠近晋国,晋国想完全称霸中原,必须得到郑国恭维,楚国想出来试探中原争霸,也必须把郑国拿下。所以,郑国这些年始终是晋楚两国抢得火热的“女神国”。

当时晋国内部就分出了主战派和主和派,士燮很显然的是主和派,为了不打仗,士燮几次三番跑出来阻拦晋国出兵,第一次,士燮提了一句当时人都听不懂的论调:“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如果按照我的意思吧,诸侯都背叛了我们,晋国就可以得到内部缓解,如果只有郑国背叛我们,晋国可能就危险了。

什么鬼逻辑?没人听士燮的。连平时比较低调的中军元帅栾书也要求必须出兵,理由是:“不能在我手里丢掉晋国的霸业,让诸侯不服我们。”

于是,晋国三军出发,走了一小段,楚国听说晋国已经出兵来打自己的小弟,于是发兵援救郑国。士燮又趁机出来叫停战争:“以我说,我们就假装逃避楚国吧,这样大家都没啥事了,纠集那么多诸侯一起来打仗,不是我们这些人有的德行,留给后人做吧!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栾书还是很强硬地拒绝:“不可!”

▲栾书

没办法,队伍只能继续前进,终于在鄢陵和楚军相遇了。走到这儿,士燮又想打退堂鼓,于是发表了一出著名的言论:“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翻译下来意思是:我们之前的晋国领导人经常打仗,这是有原因的,那时候秦国、敌人、齐国、楚国都很强,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不尽力,子孙就要被这些人削弱,所以,他们打仗是为了我们这些后代。现在,三强都服了,就一个楚国是敌人了。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内外都没有忧患,我们不是圣人,没有外患必定有内忧,留着楚国在,时时警惕大家努力不也可以吗?

士燮知道,晋国完全没把握打得赢楚国,但聪明人知道都到战场上了,不能这样灭自己威风,于是,他提出,留一个敌人在,正好让晋国的人警惕,如果敌人都没了,剩下的内部必定会走向内斗、腐朽,然后晋国也会因此衰亡。

士燮之所以这么提,以及前面多次提到,我们只要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确实是有事实原因的——晋国当时确实有内忧。

当时郤家比较跋扈,又经常嚷嚷着要打仗,新上位的国君晋厉公很不喜欢郤家,正网罗了一大批人打算处理郤家,如果一旦开干,其他的执政卿必定也要牵扯期间,那么,晋国内部必将发生大动乱,会不会因为内斗而衰弱下去,也是说不定的。不如不打仗,好好在家里搞内部,说不定还可以调停呢。

只是,当时的国际形势就是争霸,士燮如此前卫的留一个敌人自强的思想,其他人怎么听得懂呢?于是,这场战争还是爆发了,战争的结果,楚国失败。本来完全是皆大欢喜的事,但士燮更郁闷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晋国失败了,说不定大家还能众志成城,继续携手合作。一旦成功了,每个人都志得意满,开始张扬高调,最终,总能被看不惯的人拉下来。而一旦内部斗争开展起来,带来的后果和对晋国的伤害,可能远比出征打仗大得多。

果然,一切都如士燮预料的。鄢陵之战后,郤家三个人进入执政卿,在六军中独占了三军,达到了“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的阵势。晋厉公要夺权,郤家就是第一个待宰的羊。

而一旦晋厉公要搞事情,其他的执政卿必定也不能袖手旁观,每个人都想出来分一杯羹——灭了郤家,他家的土地怎么瓜分呢?

士燮想想这些就怕了,斗争一搞起来,士家必定也不能独善其身,参与其中,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胜利了,自己就要壮大,也变成一只被注目的羔羊,最终的结局说不定更惨;失败了,全家覆灭被赶出晋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终,士燮竟然想了一招狠招——晋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祈死,曰:「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难将作矣!爱我者惟祝我,使我速死,无及于难,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

让家里人每天诅咒自己早死,“你们要是爱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预祝我早点死!”果然,没多久,士燮就被咒死了。

士会怕斗争主动从权力场退休,士燮怕斗争,直接让把自己咒死,这是一对怎么样的父子啊?

有人可能看不懂了,士燮把自己咒死,自己躲过去了,家族呢?家族当然也没问题,如果晋厉公动手,下令士家来帮忙,士家就可以以“我家家主死了,还在丧期,我们要给他办丧事,实在是不能来”为由,与这场斗争剥离开。

最后,一切都按士燮设定的走,晋厉公联合手下的人出手,消灭了三郤,底下人更一发不可收拾抓了中军元帅栾书和副帅狐偃,虽然晋厉公以“不能一天杀掉五个卿”而下令放了他俩,但栾书和狐偃心有余悸,最终决定先下手为强,反过手来就把晋厉公给杀了——晋国整个局势大换血!而士家在这场斗争中,毫发无伤!

那么结论来了,做个自己可能看不上的人,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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