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记忆】弄堂里飞出的女明星

摘要:上个世纪40年代,随着“的笃板”从浙江山区进军大上海,进入了全盛发展时期。

我家住在新闸路黄河路口的东和乐里,这里住着的居民,大多数祖籍是江浙一带的,职业都是小职员,店员、工人等,生活捉襟见肘。当年有许多女孩子,为了减轻家庭负担,都唱“的笃板”去了。她们都是我上一辈的人了,现在算起来都有八、九十岁不止了。

什么是“的笃板”?越剧,早年被人们称为“的笃板”,因为越剧无论哪一部戏,无论生旦净末丑,伴随着演员每一唱句,伴奏乐队中鼓板“的笃的笃”打节拍的声音始终不断,不可或缺,它节奏明朗,清脆悦耳,与唱句交“响”辉映,相得益彰。上个世纪40年代,随着“的笃板”从浙江山区进军大上海,进入了全盛发展时期。

我妈妈是浙江余姚临山镇人,她告诉我,在故乡念小学时,同学徐天红上台表演,唱一曲《小红鸟》,全校闻名,后来徐天红长大了到上海唱“的笃板”,成了一名艺术家。上海也有许多女孩子,因为各种原因,做起了唱“的笃板”的梦。我们弄堂里,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这样的女孩子。

我们弄堂里唱“的笃板”最出山的是陆锦花。

她的母亲与我祖母很有交情。陆锦花本姓柯,小名秀珍。那时她家生活很困难,特别是秀珍十二、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生病了,家境困苦更是雪上加霜。这时,有人介绍她去一个剧团唱“的笃板”。家里人觉得唱戏多少有点不上台面,秀珍就用她母亲的姓,起了艺名叫陆锦花。她专攻小生,越唱越红。她的母亲邀请我的祖母和一些邻居,好多次去看陆锦花演戏,为她捧场。邻居们看着她从小小配角一步步演到头排小生,也看着她的父亲身体一步步好起来,她家的生活更是一步步得到改善。七、八年后,陆锦花的唱腔自成一派——陆派,她还成立了少壮越剧团,並担任了团长。当年的小秀珍,变成“的笃板”大明星了。她在上海比较高档的地段买了房子,与父母亲一起都搬过去了。我的祖母和邻居们都说,秀珍的父母亲享着女儿的福了。

我家斜对门有一家姓许的邻居。男主人在专演“的笃板”的九星大戏院做茶房,他的两个女儿,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后都拜师学艺唱“的笃板”了,大女儿唱小生,小女儿唱小姐。姐妹俩比我大十几岁,她们的弟弟是我的玩伴,所以我也跟着叫她们为大姐姐、小姐姐。我经常到他们家去串门子,虽然很少看到姐姐们,那时候她们天天演出日夜两场,非常忙碌,但是我可以看到她们挂在墙上的戏服照片,简直欣赏到如痴如醉,百看不厌。大姐姐扮的小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小姐姐扮的小姐,更是满头珠翠,妩媚娇羞,都比我心目中的俊“男”靓女不知漂亮多少倍。让我暗暗称奇的是,平时小姐姐的两个眼睛有点大小,但是照片里一点看不出,一定是经过描眉画眼纠正了。有一天上午我去玩,她们正好都在家,送给我一块小小的五彩织锦缎,这是她们做戏服剩下的余料,我如获至宝,拿回家,把它用几层纸包起来,藏在柜子最最里面的底层的一个盒子里。记得1959年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越剧走向全国,上海许多越剧团迁移到全国各地,大姐姐、小姐姐的越剧团迁到重庆去了,大姐姐担任重庆越剧团团长,小姐姐是副团长,从此只有她们偶尔回上海探亲时,我才能看到她们。

与我们家隔开一个门堂子的邻居家姓赵,他們家有一个女孩子,也是我的小伙伴。她有两个姑姑,我也跟着小伙伴叫她们三嬢嬢,四嬢嬢。她们俩个子高高的,长得浓眉大眼,很好看,读书成绩也不错,但是小学毕业以后,家里再也供不起她们继续上中学。有一天,我听小伙伴说,三嬢嬢、四嬢嬢也去学唱“的笃板”了,我就很少再在弄堂里看到她们了,因为学戏很苦,每天早出晚归的,后来索性住到剧团里去了。

过了几年,有一次她们家拿来几张戏票,说是三嬢嬢、四嬢嬢第一次担任主角上台演出,让邻居们都去看戏,给她们捧捧场。我吵着也要去看,我的祖母答应了。那天晚上,我看到在台上三嬢嬢演梁山伯,四嬢嬢演祝英台,她们扮相俊美,唱腔委婉,做功地道,我和祖母,与许多观众一起,被她们演绎的凄美故事感动得一直泪流不止。我以为,我们弄堂里又要出两位“的笃板”明星了,但是没过一二年,两个嬢嬢要到兰州化工厂去工作了。为什么?小伙伴告诉我,兰州是工业发展的新基地,前程远大,所以两个嬢嬢义无反顾离开上海舞台,奔向兰州工厂。

我小时候也在弄堂里与许多女孩子玩着唱“的笃板”,我们头戴自制彩色糖纸做的花,身披被单舞弄“水袖”,咿咿呀呀学唱梁祝、红楼梦的唱句。越剧还是那么好听,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哪一位家长再会叫自己的孩子真的去唱“的笃板”了。听说,1954年,陆锦花参加华东戏曲研究院越剧实验剧团,为上海越剧院主要小生演员之一,1983年退休后旅居美国,今年1月10日晚,陆锦花因病在美国逝世,享年91岁。这些的笃声,原来像长了翅膀一样越飞越远,飞出上海,飞过大洋,但其袅袅余音的根,还是在上海的弄堂里。记录下上海人家那些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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